第26章 异种学家(八)

老头没正面做出回复，站起来端上碗出车厢，临走甩下一句:“救你的价格看你认为自己这条命值多少钱，我老头子去溜溜腿了。”

自从躺下，方以言再没动过，各处关节难受到要命，苦于伤口裂开的风险，一首躺下去着实无聊。他苦中作乐一般抬起右胳膊看来看去，身子骨都这样了，右臂居然完好无损，完美到跟刚长出来差不多。

说不定经年累月紧螺丝紧的，右臂练到了某种超凡脱俗的境界。

他回味起打狼时那种感受，拼命时过于投入，这会儿想起来能记忆起生命力，那是种无形之力，存在不屈与抗争，枪管抡下去有反弹感。

猎人和异种学家拼凑出的团体唱起歌谣，不知从哪个营地传播出来的，反正这群人都会唱。男声、女声、老声、少声、雄浑声、清脆声、放荡声、低沉声，声声入耳，互相包容夹杂，组成最动人最悠扬的旋律。

音符跳动，破了车窗，抵达幸存者们心田，一颗颗思乡的心动荡不安。

方以言二十岁离开家，无聊时多在想家，想机械铺子还有机械铺子里切割钢板的醉汉，想邻居老头老太太桌上的自制糕点，想新生日那天种种遗憾。

重重思乡情伴着歌声，青年闷闷不悦。

寒夜，他们收拾好锅碗瓢盆，猎人们分批次守夜，老头掌起灯照例看书。

青年尝试睡眠无果，白天睡得够久了，晚上患了失眠。他一偏头，读着书的异种学家像有感知能力那样抬眼看来，并问青年为何不睡？

“我在想异种。”

“哦豁，这不巧了，刚好专业对口，老头子不是吹牛，在幸存者里有异种百科全书之称。”

其实方以言就是随口捏了个理由，没别的，纯粹无聊找人说说话。

老头对上青年欲言又止的模样，也猜出来了，转而说道:“闷了吧，在我们那个时代，多数人打发时间的方式是看手机。我们坐着看，躺着看，做饭、吃饭、睡前都看，甚至为了看手机而看手机。如此一来，时间就快了，自媒体大面积盛兴后，大家都有种错觉，似乎整个世界的时间在加速。”

“那不是很没意思？”

“算是一天中最有意思的事了，我们把心灵封闭又释放在网络里，乐此不疲。每天和全国各地的人隔着手机狂欢，宁愿跟陌生人敞开心扉也不愿多理解理解家人。忘了告诉你了，手机是……”

“我知道，我知道手机还有网络的概念，以前邻居爷爷说过。”方以言偏回头注视车厢顶上，“他给我讲了以前发生的很多事，唯独没告诉我牛角尖是什么东西。”

老头总在专注时合上他的封皮书，现在正在做同样的事情，书本一合，装有几十年生存经验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他镇定地发问:“回到正题吧，我猜你碰见过异种，而且全身而退了。”

方以言嗯嗯点头，又不太自信，便把自己从战车坟场见识过的黑色拟态物描述一遍，他并不确定那东西就是异种，也可能是他孤陋寡闻这么多年来没见过的动物。

倒是老头听后精神抖擞，眼睛亮到不行，给青年吃了一颗定心丸，让青年悬着的心彻底放下。

“对了对了，不会错的，你见到的还真是异种，我们叫它的种群为寄生者。了不起呀，小子，和一只寄生者脸贴脸都能跑掉，你还真命大。”

“不可能跑掉吗？”

“我只是感叹，你这孩子就爱钻牛角，让我老头子给你好好说道说道。寄生者外形多变，体色呈黑色，有生命物和无生命物都可作为宿主，寄生后控制宿主行动。”异种学家喝口水清嗓子，“在寄生活物后，明显特征是眼球更变为纯黑色，神经密集处表现臃肿；寄生人造机械后没有明显识别特征；寄生镂空物体时，拟态后的黑线形态反而无处可藏。”

“这不太科学吧？这东西能寄生人造机械？”

“当然可以，而且还能短时间里学会机械运行方式，听起来够扯淡吧？可异种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介绍差不多了，老头依然眉飞色舞，还故作神秘地问求知欲拉满的青年:“想不想知道寄生者的弱点？”

青年点头说想听。

老头不紧不慢地呷口水，还不急不缓把水杯放下，方才继续说:“寄生者怕高温和严寒，在低温环境下，它会失去活性，而高温能彻底杀死它。有记录表明，一旦寄生者被爆炸炸成碎片，同样拥有一分钟左右的生命，如果不巧碎片进入活物伤口，还能借助凭借宿主复原。”

“还真是不讲道理。”

“所以说啊，你小子命够大的，估计那只寄生者才苏醒没多久，要不然你的眼球就成黑的喽。”

老头说了这么多，方以言对照起来心头胆寒，他自己亲眼所见寄生者钻身体里去了，出于某种原因，寄生者又跑出来了。

这件事他想告诉老头，但也不敢告诉老头，有了一次陪同短发男人外出获得的惨重教训，使他多了防备心理，便旁敲侧击地问:“那有什么方法避免被寄生吗？比如说寄生者钻进去了，怎么给它赶出来？”

问问题时，方以言表现出夹杂着希冀的惧怕，作为正常人的正常反应，老头自然想不到别的。

这位异种学家晃了晃脑袋，说即使神仙来了都得摇头。

随后，老头取出纸笔问了发现寄生者的具体地点，把战车坟场写到纸上，顺便画了重重一个圆圈。

他又说:“等这趟研究结束了，我们可能会去那里看看，做好相应准备，最好抓一只活的寄生者好好研究研究。”

“那这一次是去研究什么异种？听你们说了这么多，异种应该很多类型吧。”

“目前确定的异种有六大类，寄生者、吞噬者、诱导者、整合者、平定者、他人之鬼。我们这趟不是去抓异种的，猎人协会给我们一个位置坐标，在十一号营地附近，据说是战前的废弃研究设施。目前情报尚未公开，协会要求我们在联盟军队介入前取得成果。”

方以言懵懂地点头再点头，也不方便多问这类机密情报，况且今晚听到的东西够他消化一阵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