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异种学家(九)

右手铁定有过人之处。

方以言整晚没干别的，通宵达旦搜寻有关于右臂不同于常人的证据，多次实践表明，右臂绝对非同小可。

翌日，他挂着两个黑眼圈呼呼大睡，车厢摇晃起来比婴儿床更加舒服。

大概到下午，他试着动一动，发现可以坐起来了，就是腿还不能用力，任何大幅度动作也不行，但至少不用再维持同一个姿势。连躺的时间过长，肢体僵硬难熬，通过自行缓解后，状态逐渐转好，就是缝合后那些伤口时不时会痒，痒得人控制不住要去抓。

他也会掀开衣服去看平滑整齐的缝合线，每看一眼就起一身鸡皮疙瘩，实在受不了皱巴巴的皮肉条纹。

伤口恢复过程还很漫长，期间槐树来过两次，在缝合处涂上药膏，并向伤员解释这类药膏由一种野生植物糅杂而成，有助于愈合。

方以言嗯嗯听着。

漫长发闲的日子里，他偶尔打开窗帘照射阳光，车厢始终行驶于一成不变的荒野上。虽说景色单一，而随着时间推移，大地的颜色有了变化，土正在往淡黄色发展。

某次，他如往常那样掀开窗帘，惊讶地看到地面生长着许多绿色植物，植被覆盖住淡黄色土地，一棵接着一棵杨木拔地而起。这块地方植被覆盖率极高，车厢晃了三西个小时仍见不到尾巴，因为土层柔软，车厢后面拖了几道冗长印记。

异种学家老头子说地下有条暗河，水滋养着植物，让其长大长成。还说幸存者联盟一半的营地建立在沙化区，这么庞大的植物群落也算独树一帜。

其实在战前，地表沙漠化就己日渐严重，后来无人看管治理，加上河流改道，原本植被茂密处也被沙土吞噬。但相反的，过了荒漠区域，肉眼能见到的多是绿色，无边无际的参天绿色。

方以言没听懂，他问参天绿色是指大到难以置信的树吗？

老头不语，等车厢再行驶几个小时之后，他指着车窗外笑道:“参天绿色正在外边。”

迷惑不解着的青年熟练地摆动窗帘，阳光铺洒之下是一片让人惊掉下巴的独特风景。

他看见数不清的破败高楼，一幢幢巍峨不凡，很多楼房倒塌为一片，也有被拦腰折断，仅有少数依然挺拔，像在诉说人类以往的繁荣。曾经聚集区被各式各样危房代替，到处断壁残垣，没了玻璃的房间被阳光整个穿透，黑色建筑白色亮光混合交织，如精心绘成的水墨画。

植物疯狂生长在人类曾经的住所上，它们漫无目的地爬行，从楼房和街道里冒出，又从钢筋混凝土中蔓延，将全部断壁残垣附着，给水墨画刷上油彩。

路灯还有商铺是低矮的灌木，动辄几十层的楼房是高大的乔木。

方以言嘴巴大大的，难掩惊愕之情，目不转睛从这幅水墨加油彩的画上看，看到失神。

车厢最终把城市抛在后面，但给青年留下的震撼久久无法平息。

“好像很多年前这里还有人居住，不过他们搬走了，这地方成了动物们的乐土。”老头把窗帘放下，“你看到的狼群不适合这个地方，密林有密林独属的生态系统，里面繁衍生息的动物比荒野里那些更具危险性。”

他拍拍青年肩膀，露出十不存一的牙齿爽朗大笑，说看多了就习惯了。

“这里有异种吗？”

“当然有，里面生活着一群整合者，猎人们时常来这边赚取赏金。”

“一群？”

“是啊，一群，整合者会在动植物繁多的地方大面积出现。小子，往后的路还长着呢，够你学的。”

这场谈话到此为止。

一天后，方以言可以下地走路了，连槐树都说伤口修复速度不可思议，他便在车厢里走来走去，很多猎人看着这个青年展现友好。

旅行的众人群情激荡，他们知道距离目的地十一号营地不远了，如果加快速度，差不多凌晨到达。

猎人团队队长从车厢前来到异种学家老头看书的地方，这人体格健壮，浑身肌肉鼓着，平日里喜好穿一件黑色短袖来衬托遮不住的腱子肉。除此之外，队长小臂处有一道长疤，虽然胡子拉碴不去修剪，头发却茂密到膨胀，眼里射出叫人退避三舍的寒芒。

不必说，这人手中定然沾了不少血，光是站在那里发出的威压就令方以言不敢过多注视。

猎人队长嘻嘻哈哈地递上一张白纸，上头密密麻麻列出需要采购的物资，面对比自己小了一圈半的异种学家，队长始终保持尊崇。

老头很随意地扫了一眼清单，根本没仔细看，淡淡地说上一句:“这方面你是专业的，按你写的购置就行。”

“再怎么说也得请您老人家过目才是。”

方以言从队长脸上捕捉到了谄媚。

“我的庄为绪庄大队长，你也太看得起我这个老头子了，我这辈子就会记糊涂账，多亏了你和兄弟们把团队打理得井井有条。到了十一号营地，让兄弟们好好喝上一顿，要有空闲时间，顺便帮我老头子找样东西。”

方以言记下了眼前堵住过道的肌肉壮汉，庄为绪庄大队长。

庄大队长笑容更甚，忙拍起胸脯:“老爷子您发话，兄弟们就是硬抢也给您抢过来，只管说吧，是什么东西？”

“镇定剂。”

“啥东西？您要那玩意干嘛？”

“万一要去的地方收获太大，我老头子一个激动挺过去了，那不白瞎了这一遭？这么说来光镇定剂还不够，最好搞点速效救心丸。”

庄大队长一时语塞，最后哑然失笑，对老头说:“您老人家真会开玩笑，镇定剂是吧，包在我身上了。”

“包的？”

“包的！”

送走这位神武的庄大队长，老头方才捏起物资清单，从上到下每个字看上一遍，用只有方以言才能听见的细微声调自言自语。

“一群吸血鬼，这是把我老头子当自动提款机用了，所有人中饱私囊，到头来受损的还是所有人。”

末了，老头把清单叠起来，发出长长一声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