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异种学家(二)

太阳第二天照常升起，废土上迎来新的晨曦，那些风卷乱沙尘，让土忽闪忽闪着吹得满世界都是。

土吹在方寸之地上，吹在形单影只的车上，又吹在车顶裹着衣服的青年身上。

方以言目睹着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白云蓝天下一望无际的空旷之地，宛如被世界抛弃，成为最后一个人类。

轻风让沙土拍打皮卡车厚重厚重的玻璃，发出手指拨弄琴键之声，来不及吹往更远处的沙呼到青年脸上。他弹了弹硬干粮上的灰尘，艰难地一口咬下，再喝口水冲服进肚子里。

昨晚狼嚎一夜，车子响了一夜，他抱着头听近在咫尺的敲打声，一夜未敢从襁褓当中抬头，任由不知名的声音冲击心灵。

首到天放亮了，他方才从昏昏沉沉里清醒，短暂补充过体力，再搜刮皮卡车中为数不多的物资。

若要徒步穿越荒土，保命用的东西必不可少。

食物、水、武器、露宿用具。

缺一不可。

把车盘剥一空，不过凑出来一件用衣服制成的简易背囊，他把背囊背在身上，用一条破布缠上水袋，手提枪管。

原来皮卡车上架着的机枪被他拆了，耍起来完全够当武器来使，威力不知道怎么样，总好过赤手空拳。

紧紧身上残破的衣服，找好方向往荒地深入。

清晨，荒土稀疏植物上挂着露珠，水一滴一滴流淌，顺流而下，苍翠欲滴。植物们从干土里获得水分，又把水反哺给干土，在艰难环境下共勉共生共存。

路程枯燥，能坚持下去全靠一份毅力，一成不变的环境令人提不起心神，走到哪里都是荒土。

他便胡思乱想以做消遣。

太阳越升越高，地表颜色也随太阳升起而改变，当微风变为热风，方以言汗流浃背，土壤如同被蒸发，旅行之人迫不得己喝下珍贵的生命之水。

他步伐沉重，每一步都要将灌了铅的腿拔离脚下之地，后又急不可耐落下。

从清晨行至日头高挂，眼前只剩下路，闷着头往前走。

荒土地气温高到吓人，身上负重坠得人垂头丧气，毫无遮蔽物使得面对阳光无处可藏。

他再打开水袋，放在耳边晃晃，存下的水差不多还有一半。

做这件事时，他把视线离开地面，手一抖，恍惚看见远处有一个轮廓，似乎是荒无人烟处搭建起的房屋。

方以言精神振奋，也不管体力和气温，撩开腿跑向那座房子。

距离逐渐拉近，房屋轮廓在极速变化，隔着被蒸煮的空气，所谓房屋亦在变化，一台皮卡车映入眼帘。

荒野上怎么会有车子呢？

脚步未停，方以言距离皮卡车不到二百米，怎么看车子怎么觉得熟悉。

皮卡车后面也架了一挺机枪，机枪也没了枪管，车子颜色同自己开出来的那辆也差不多。可他心怀侥幸，还是跑到了车子边上，拿起手里枪管对比一番，果真完美契合。

奇了怪了，这车怎么跑前面来了？

他存有不甘心的疑虑，但经常跑戈壁滩的人深有体会，如果没有参照物，人走起路来基本是画一个圈的。

好运的是他回到了起点，看到了皮卡车，不然低着头就这么走下去，困死在荒土地上都不自知。

方以言绕着车走了几圈，坚决不信这是自己舍弃的那一辆，也许纯粹巧合了，有人和自己一样开了辆皮卡车，一样弃车而去，一样拆了枪管作为武器。

绝望中做着自欺欺人之事，他不愿意相信重回原点，可事实如此，无可争辩。

人爬上车子，里面温度更高，比站在外面还要难以忍受。他叹口气爬到车底下，枕着背囊乘凉，当做武器来用的机枪枪管丢到边上，享受起了徒步半日后的清闲时光。

阵阵风吹到车下，他接受现实，舒舒服服地睡着了。

除了睡一觉还能怎么办呢？兜了一圈回到原地不说，物资还消耗不少，如若再顶着太阳像个苍蝇乱窜，太过于莽撞。与其硬着头皮走下去，倒不如休息休息补充体力，待到温度适宜了再出发，或者等晚上以特定星星作为标识物。

方以言饱饱睡上一觉，睁开眼睛那刻时值傍晚。

人是很奇怪的动物，尤其一个人在傍晚醒来时会倍感孤独，有种说不上来的失落。

荒地绵绵的风不知何时停歇，他喘口气爬出车子，浑身酸麻胀痛，是头一次睡硬地特有的反应。

稍微定定心神眺望远方，几匹狼与他遥遥相望，方以言满眼惊喜，以为那里看着自己的是几条狗。

虽说狼没见过，但和十八号营地里的狗还是有一面之缘的，两者离远了看也差不多，都一副拖着尾巴的模样。

狼们屈指可数，点一点有六只，方以言看着它们，它们看着方以言，目光相对，都在彼此那里看到了惊奇。

狼群当中有那么一头特别雄壮，体型至少比其他狼大上一圈，一身灰色毛发竖着，透露着威武霸气。如此说来，此狼应当是族群之王，其他狼们乖乖跟在头狼屁股后头，没任何僭越之意。

方以言挥手打招呼，休整几分钟后重新踏上征程。

这一次，他不敢也不需要低着头走路，赶路时始终把夕阳放在一侧，至少迷失方向的事情不会再次发生。等走到晚上，星星就是指引前行的路标。

有种可能性是他不敢去思考的，离开战车坟场后是按照一个大概方向开的，失之毫厘差之千里，能不能顺利到达十八号营地是个严重问题。

跟着猎人们来的那条路有长期车辆碾压过的车辙，不过后半程的方以言都在睡觉，什么时候变成荒地了也不知道。

一旦方向不正确，很大可能会就此错过十八号营地。

但路总要走。

夕阳西下，天色更迭，月亮和星星来到了这个世界上。

方以言找了三颗最亮的星星，步伐稳健。

荒地的夜晚冰冷刺骨，相比正午时骄阳似火，简首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他认知里的几条狗始终跟在视线尽头，无比忠诚，狗眼睛在夜晚发出荧荧绿光，如鬼魅般紧追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