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入局

春日才至，宫中己泛出浓浓的夏意。

景阳宫檐角挂着数条流苏风铃，风过时清响阵阵，如珠玉落盘，平添几分妩媚轻灵。但这乐声传至人耳，却叫沈吟晚皱了眉。

她立于殿中，望着那风铃轻晃不止，忽问道：“这是何时换上的？”

阿棠低头答道：“是昨日宫人送来的赏物，说是惠妃娘娘遣人送的，说是南疆进贡的彩玉铃，特意分了几只给您。”

沈吟晚微微颔首，唇角勾起淡笑。

“南疆玉铃……这等稀物，连内务府都不曾彻底登记在案，惠妃倒是大方。”

她话音一转，“撤了罢，收起来，改日挑个时辰原样送还。”

阿棠犹疑：“可她是好意——”

“她的好意，我岂能轻受？”沈吟晚冷然一笑，轻抬素手，“这些风铃中若藏了毒线、香粉，半月后我若出疹、失嗓，岂非让人说我体弱不能侍君？”

“这哪里是赏，是借刀杀人。”

阿棠脸色一变，连忙让人撤下所有风铃。

沈吟晚回到殿内，坐下时仍若无其事地捧起茶盏，似是随口又问：“今日的果子，可是咱们小厨房自备的？”

“是。”阿棠赶忙回道，“奴婢如今所有吃食都亲验一遍，未再由外宫送入。”

沈吟晚微一点头：“宫中第一步，便是吃穿用度。若是这些都被人暗中掌控，我再伶俐十倍，也不过是人案上鱼肉。”

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光冷如寒星。

她沈吟晚，宁可不争宠，不求恩，只求稳住根基，待局势渐清，再做谋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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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阳宫初封，外人看是恩宠加身，实则西面楚歌。

她知道，惠妃是皇后麾下旧人，却性子骄矜，最忌有人抢她风头；贤妃则出身将门，心高气傲，瞧她这个庶女出身入宫便登高位，必然不服；至于良妃，虽外表和善，却与太后走得极近，深藏不露……

而皇后，那个亲自钦点她入宫的人，却未再传召，只让她静候皇恩。

仿佛推她上台，便撒手旁观，看她能否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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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几，春禧宴将至。

这是沈吟晚入宫以来第一次正式露面。

春禧宴原本是皇后设宴，为上年生下皇子的贤妃贺子满周，实则也是新晋妃嫔的“初试场”。

谁能坐得稳、笑得好、言辞得体，便是往后站稳宫中的开始。

沈吟晚身着明黄暗纹宫装，裙摆绣着双凤朝阳，头上却不戴繁饰，仅簪一支翡翠凤钗，恰恰衬得她风姿清雅，出众却不张扬。

她一入宴席，便有人低声笑道：“这位沈贵人倒是会装，一副清心寡欲模样，谁知入宫才几日便得皇恩，还住进景阳宫，真真是前无古人。”

这话虽轻，却带着锋芒首指沈吟晚。

说话的是淑容李氏，原是内阁李大人的嫡女，入宫两年未曾得宠，如今竟被一个庶女压头，自然心中难平。

沈吟晚听了，却只笑而不答。

她缓步上前，向皇后行礼，神情恭敬得体，语调不卑不亢：

“臣妾沈吟晚，参见皇后娘娘，愿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后端坐高位，望着她微微点头：“贵人身子可安？初入宫门多有不适，若需调理，只管与本宫说。”

沈吟晚盈盈一拜：“多谢皇后娘娘恩典，臣妾一切安好。”

皇后颔首，目光淡然扫过下座妃嫔，笑道：“今春花开得早，不如就以‘赏花’为题，各位也说说花中之意，遣兴抒怀，也叫陛下笑看佳人，娱情解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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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妃各自起身赋诗献艺，良妃讲梅，意喻坚贞；贤妃品兰，自喻清洁高雅；而淑容李氏一曲“海棠春睡”，婉转缠绵，暗指沈吟晚“徒具其表”，未必配得上“贵人”之位。

众人闻言纷纷变色。

皇后神色未变，只是轻笑：“沈贵人不妨也来说说。”

沈吟晚上前，轻扶裙摆，缓缓开口：

“臣妾所喜者，非牡丹，不是海棠，而是一朵……曼陀罗。”

殿内一静。

她继续道：“曼陀罗，艳而不俗，香而致毒。开在烈日之下，也可安然无惧；纵然旁人避之，亦自成艳绝一方。”

话未多，却分外冷艳。

她举目环顾，语气温婉却不乏锋芒：“臣妾庶出而进宫，愚钝不堪，自知不足为人称道。但既入后宫，便不惧风雨，愿如曼陀罗，安静开放，不争不扰，却也不容人欺。”

此言一出，群妃俱静。

皇后眼中异色一闪，唇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

沈吟晚行礼退下，坐回席间，神色如常。

阿棠在旁轻声道：“娘娘此言，只怕今后不少人记恨于您。”

沈吟晚却只是淡淡一笑：

“宫中怕被记恨的，永远只能被踩在脚下。”

“我要的不是避祸，而是让人……不敢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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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毕归宫，夜深风冷。

沈吟晚沐浴更衣后，在案前摊开宣纸，落下一句：

“入局者，必先布局。”

她目光落在殿外烛影摇曳处，低声问道：

“阿棠，明日开始，让你去查查惠妃的心腹宫女，顺藤摸瓜，看看她和谁来往最密切。”

“还有，李淑容的嫡母，是不是当年太傅府出身？”

阿棠顿时明白过来，眼中寒光一闪：“娘娘是要……？”

“借刀杀人太费力，我只让她们先彼此怀疑。”沈吟晚语气轻柔，“后宫的刀，常常不是杀敌的，而是先割自己人的。”

“割得狠了，她们才知道，谁才是真正该畏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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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皇后在凤仪宫中品着从南疆进贡的琼花酒，身旁贴身嬷嬷低声道：“沈贵人今夜的表现……颇有几分章法。”

皇后不置可否，只是淡淡一笑：“她若不能应付这点场面，当初我便不会挑她入局。”

“接下来，就看她能否步步攀升，爬上那座谁都想坐、却坐不稳的位子了。”

她举杯轻啜，低喃一句：

“愿这局棋，不太快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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