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沉沙旧案启

三月的宫城，风过梨花，花落无声。

景阳宫内，沈吟晚立于花下，望着一地雪白，似有若无的恍惚在心间流淌。

“母亲……”她轻声低语，眼中却无泪。

阿棠轻手轻脚递上密信：“娘娘，这是从御史台送来的回函。”

沈吟晚接过，展开素纸，指尖微颤。

“韩氏一案，卷宗空缺，死因记作‘病重不起’；却有传闻，韩家女在月华宫服侍太后，忽遭责罚，数日后暴毙。”

“月华宫……太后……”

她眸中寒意一寸寸爬上。

“是了。”

“原来如此。”

她合上纸页，忽道：“备轿，我要去太医院。”

阿棠惊愕：“娘娘，您身体未愈，怎可随意出宫？”

沈吟晚抬头，声音淡然而冷冽：“太医院里，有我想见的人——她既敢医我，便该懂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隐。”

**

太医院深处，药香缭绕。

沈吟晚缓步踏入，一身浅青宫裙，仿若春山之雨，静中有威。

王太医见她亲临，忙跪迎：“贵妃娘娘，您凤体未愈，怎亲自……”

“我来问你，十年前，韩氏是否曾被送入月华宫？”

王太医脸色顿变，跪地良久，不语。

沈吟晚缓缓蹲下，首视他双眼：“王太医，我母亲暴毙后，你从太医院辞职十年，首到我晋封贵妃，才重召入宫。”

“这其中，是否有你不能言说的隐情？”

王太医身形剧颤，终低声道：“娘娘恕罪……那年，韩氏原本是以太医院之职入宫行诊，实为月华宫太后安排，以掌控其父韩阁老。”

“可那日，太后疑韩氏藏有‘靖南旧案书信’，命人拷问三日三夜。”

“韩氏未招，后被灌药封喉，尸首送回韩家时，己毁面三成。”

“太医院无人敢言，老臣……便请辞出宫。”

沈吟晚听完，周身如坠冰水。

靖南旧案。

那是当年靖南王府因涉“谋逆”满门抄斩的冤案，牵连甚广，韩阁老曾谏言为其翻案，自此受打压退朝。

她记得母亲曾说，自己幼时体弱，是靖南王世子曾携一支“金线参”相赠，救她一命。

也正是那时，韩氏与靖南世子相识。

如今看来，这“世交之恩”，竟成她母亲入死之因。

“王太医。”她声音压得极轻。

“若我重启此案，你可愿作证？”

王太医伏地而泣，长叹道：“老臣年迈，将死之人，唯愿死前不愧于心。”

“贵妃若查真相，老臣愿一力赴死。”

**

夜幕降临，沈吟晚归宫，案前铺开旧案书册，烛火将她神色映得忽明忽暗。

阿棠奉上清茶，小声道：“娘娘，皇上派人传话，说明日陛下要亲临景阳宫，问您宴中之事。”

“皇上……似乎真的开始信您了。”

沈吟晚未语，只是淡淡一笑。

“信我？”

“不，他只是终于意识到——这宫里，谁最怕死，谁才最可信。”

**

翌日，皇帝踏入景阳宫。

沈吟晚早己候于花厅，袅袅香炉，低眉迎驾。

“贵妃近来安好？”皇帝语气柔和，似有探询之意。

沈吟晚起身，微笑道：“托陛下圣恩，臣妾无事。”

“倒是寿康宫那盏‘安神酒’，臣妾饮之不成，反惹波澜，实属惶恐。”

皇帝盯着她看了良久，忽地低笑。

“你真是……不让人省心。”

沈吟晚抬眸，淡声回道：“臣妾只是想活。”

皇帝坐下，端起茶盏。

“太后之病，源于怒火攻心。你揭那盏酒的毒，是对，也是错。”

“但朕知道，没有你，今日也许死的就是朕的子嗣。”

“后宫中，你最聪明，最清醒，亦最冷。”

他看着她，语气意味深长：

“朕不怕你算计，只怕你有一日，不愿再算。”

沈吟晚眸光一动，缓缓起身，盈盈一礼。

“臣妾之心，从不离皇上左右。”

“只愿所谋，皆为太平。”

**

当夜，皇帝下旨：

“着御史台重查靖南旧案；封王太医为太医院副使，专查韩氏旧死之因。”

“贵妃沈氏，监理此案。”

诏令一出，朝野震动。

魏皇后闻讯怒火攻心，一夜吐血。

太后病中大骂：“她疯了吗？竟动靖南旧案，她想与本宫玉石俱焚？”

而景阳宫中，沈吟晚披衣立窗。

她望着漫天星辰，握紧书信。

她知这一步，是以命为主。

但只要真相未雪，母亲未得清白，她便不会退。

——哪怕，再入地狱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