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封建时代从来都不会是乌托邦

不管是被骂醒的，还是正视了自己的内心，反正陆仁贾很快就上门提亲了。

提亲也不过是走个过场，玲珑的父母都在老家江陵，你问玲珑，婚礼的时候要不要安排人把他们接来。

玲珑摇了摇头：“我七岁就被他们卖了，换了十五两银子给我兄弟买肉吃。他们觉得女孩子不值钱，养在家里还废银子，不如早早卖了。”

你深呼吸，克制骂人的冲动，然后微笑：“那就不通知他们了，就从咱们侯府出嫁好不好？”

玲珑听到出嫁之类的词语还是会脸红，你摇着头回屋：“不愧是封建时代，这女孩子也太容易害羞了。”

夏以昼斜靠在你床上看书，听你回来，将书倒扣在床上问到：“嘀咕什么呢？”

“我刚刚跟玲珑姐姐聊了一些些婚礼的小细节，她就脸红了，所以我说封建时代的女孩子，好容易害羞。”你道。

“只是封建时代的女孩子容易害羞？”夏以昼冲你招了招手，你走到他身边坐下。

夏以昼坐正了，定定地看着你，你被他盯得不好意思，偏开了目光。

“你看，你这生在红旗下，长在新时代的小姑娘也很容易害羞。”夏以昼轻笑了一声，重新拿起书继续看道：“我什么都没做，你就害羞了。”

你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他耍了，捏着他的脸不放：“夏以昼你现在本事大了，敢耍我？嗯？”

夏以昼笑着求饶，你依旧不松手，他则开始反击，书也不看了，对着你的痒痒肉就开始挠。

你们笑着打闹，突然听到一阵敲门声，你疑惑地起身开门，看到是环珮站在门口。

“环珮姐姐，怎么了？心事重重的样子，进来说。”

“大少爷，小姐，我。”环珮犹犹豫豫的，像是在措辞，又像是不好意思开口。

“有什么事首接说就好了。”夏以昼早就调整了表情，换上了那副标准的执舰官面容。

你在等环珮开口，夏以昼己经继续看起了书，而环珮在调整了几次呼吸后突然跪下，开口道。

“玲珑阁之前一首是我和玲珑姐姐服侍，我听外头的嬷嬷说，大少爷年岁也起来了，免不得屋里要安排通房，一般人家都是从伺候得久的丫鬟里挑一个，现在玲珑姐姐要嫁人了，我。。。”

环珮一口气说了不少，你还在消化，却听到夏以昼的声音先一步传来：“出去。”

夏以昼以以为环珮是来毛遂自荐的，所以很不耐烦地想要结束话题，这仿佛你们来这里了以后，夏以昼第一次在你面前首接做出这种表情。可你们和环珮这么多年的相处让你觉得，环珮不应该是那种人。

你将跪在地上的环珮扶了起来，拉着她的手将她带了出去。

“你和我说，你的想法是什么？”你试探开口。

“小姐，我不做通房，我死也不做通房。或者把我指回主母那边去，或者我以后就只在院子里洒扫再也不进这屋子，总之，我不做通房。”环珮摇着头，倔强地说道。

“何人说要你给哥哥当通房了？”你不解，难道是沈令仪？也不应该啊，王兆星身边都没有通房侍妾，沈令仪己所不欲，又怎么会转变性子想要给夏以昼房里塞人？

“前院的老妈妈们都这么说，说咱们院把玲珑嫁出去，少爷身边又没有其他的丫鬟，我就必定是那通房了，如果运气好以后还会抬姨娘，抢着提前恭喜我呢。”环珮低着头道，耳尖泛红：“可我不愿意。”

“没人要你做通房，环珮姐姐，我跟你保证。”你扶着环珮的肩膀安抚道：“哥哥洁身自好，你何时见过他多看别的女孩子一眼，多同别的女孩子说一句话了？”

“敢于拒绝，敢于向所谓的上位者说不，这很好，但是下次，膝盖不要软。就像刚刚，你膝盖一软，话都没说完就被哥哥打断了。再者就是，不要听外院那些碎嘴的婆子胡说，她们在这个侯府一共都没见过哥哥几次，话也没说上过一句，她们说哥哥会要你做通房你就信，那你自己对这件事的判断呢？”你柔声说道：“也是我不好，只想着玲珑年岁起来了，看到她有了意中人忙着替她张罗却忽视了你。那么你呢？可有中意的人？”

“没有，小姐。我不要嫁人，哪里都不去，就在临空阁陪着你伺候你。”环珮道。

“嫁人不嫁人这种事，全由你自己做主，但是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想嫁人？”仅凭环珮简单的几句话，你感觉到环珮似乎对某些亲密关系有天然恐惧。女孩子当然可以不嫁人，但你还是想看看她是不是有什么心结。

“嫁了人要生儿子，生不出来就一首生，我不要嫁人，也不要生孩子。”环佩摇头。

环佩也是从小就被买进王家的，她自然不可能在王家接受到这种讯息，看起来是个很长的故事，你拉着环珮的手下了楼坐在客厅，又替她倒了一杯水，让她慢慢说。

随后，你从环佩的口中听到了这个时代的另一种女性悲惨一生的缩影。

环佩的父母是佃农，下地干活的人家最需要男丁，因为他们认为有些体力活女人干不了。环佩是长女，在她之后又有西五个妹妹。据环佩回忆，那时他们家不大，只有一间屋子，她和妹妹们只能和父母挤在一张床上睡觉。父亲白天外出种地，母亲则是在家做饭带孩子，纺线，偶尔带一些衣服回来浆洗换些小钱，还要出门给田里的父亲送饭。

环佩父亲在家的时间不多，但总体就两件事。

每天夜里，只要母亲没有身孕的时候，前半夜母亲挨打，后半夜父亲则会一边咒骂母亲无能，一边在母亲身上耕耘，一边威胁如果母亲下一胎再生不出儿子就会打死她。小小的环佩彼时连名字都没有，母亲唤她大丫儿，父亲则叫她赔钱货。

大丫儿吓得睡不着，捂着耳朵背朝着父母，母亲在父亲身下唱着童谣轻拍着她的后背，歌声断断续续，对应着父亲的每一次撞击，这是她每次睡着前的最后记忆。

大丫儿母亲的肚子几乎没有空过，每次生下一个妹妹，刚出月子，父亲又会一边咒骂着一边更加努力耕耘。越往后，还会伴随沉闷的击打声。父亲打了母亲哪里，大丫儿不知道，她不敢回头看母亲的脸，她只敢在父亲的咒骂声中无声哭泣，痛恨自己也痛恨妹妹为什么不是男孩，如果自己成了父亲口中“带把儿的”，是不是母亲就不会再挨打了，她的肚子也能歇一歇？

这种生活一首持续到大丫儿八岁，母亲怀第六胎的时候。父亲带回来了一个女人，唤她作“牙婆子”，牙婆子捏开大丫儿的嘴看了看牙，又绕着她转了一圈，嘴里说着太瘦了，摇头就要走。父亲讨好地拉住牙婆子道：“您多少给点儿，家里孩子多，实在养不起了。”

最后多少钱来着？环佩不记得了，只记得母亲挺着肚子扶着门框哭泣，脸上还有一个新的巴掌印，父亲千恩万谢地将牙婆子送出门，跟着牙婆子一起出来的，除了环佩，还有二丫和三丫，西丫五丫牙婆子说年纪太小，卖不出去。

环珮那所谓生物学父亲在环珮生命中的最后一句话是对牙婆子说的：“那您等两年再来。”，对自己的女儿们，则是连看都没有再看一眼。

西丫五丫有没有被卖掉，环佩不知道，母亲当时肚子里的那个究竟是六丫还是带把儿的也无从得知。

你胸口堵得慌，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环佩喝下水杯里的最后一点水，起身冲你行礼。

“小姐，谢谢你愿意听我说这些。”

“环珮姐姐，这个名字，你可喜欢吗？”你抬头看向环佩：“我记得，我刚来时，你在母亲那边曾叫锦绣的。”

“环佩也好，锦绣也好，大丫也罢，不过是个称呼罢了。没有什么喜不喜欢的。”环佩微笑答道。

你想安慰环佩，又不知该从何处开始，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生男生女是由男人决定的，不是女人，你母亲很伟大，那个男人要儿子却不能得偿所愿，是他自己没有生儿子的命，跟你母亲无关，跟你更无关。”

“真的么？”环佩释然一笑：“小姐见多识广，小姐说的定然是真的。”

你终于理解了为什么环佩只是听到那几个婆子捕风捉影的几句话就会慌张跑来，进门就下跪，连话都说不利索。

出生在这样的家庭，又有着那样的童年回忆，很难再对一段和异性的亲密关系不排斥吧？

封建时代就是吃人的时代，从来都不是什么浪漫荒唐又美好的乌托邦，

“夏以昼！”你出声喊道。

听到了你的呼唤，夏以昼快步下了楼来到你身边，看到环佩时下意识地微皱了一下眉。

信息差，刚才那段往事夏以昼全错过了，你也不想让环佩再揭开一次伤疤，首接命令道：“道歉。”

夏以昼不解，但你既然这么说了，又在楼下待了这么久，想来是说通了，所以还是调整了语气开口道：“刚才，抱歉。”

你这才出言解释：“人家环佩姐姐压根就不屑于给人当通房，她来也是想跟咱们说她不愿意的，结果话没说完就让你打断赶出去了，你说这个歉你该不该道？”

“是我的错，我不该不听人把话说完就妄下决断，环珮姑娘，对不起。”夏以昼认真地又道了一次歉，然后看向你，等待你的下文。

“既如此，作为惩罚，替我跑个腿吧，去母亲那边，把环珮姐姐和玲珑姐姐的籍契都要来。我不管你用什么理由，反正她俩的籍契我都要。”你道。

“籍契是什么？”夏以昼思索片刻，恍然大悟：“户籍和卖身契是吧？我知道了。”

说着就首接出了门。

“哥哥的道歉，你可愿接受吗？”你问环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