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打工

菊香气得直跺脚，骑上电动车就跑到镇上妈妈经常卖废品的大爷那里。老远就看到堆了好多垃圾，她赶紧跑出去，收废品的大爷说：“搞什么事啊？可有废纸盒卖啊？”

菊香不说话，在屋里视线搜索了一会。“刚刚是不是有一个妇女过来卖废纸，放在那里了？菊香急切地问。

“哦，是的。刚刚来了一辆大车全部拉到废品打包站了。今天刚好攒了好多废纸。”大爷边用绳子绑纸盒边说道。

“废品打包站？在哪？”菊香急切地问。

“县城啊，在哪。”大爷不耐烦地回答。

菊香垂头丧气地回来了，还要忙着摘菜煮饭。中午妈妈回来时，她气得不理她。

“怎么搞的！现在大小姐脾气不得了！”妈妈咂巴着嘴边吃边数落着菊香。

“你应该和我商量一下，哪些东西能卖，哪些东西不能卖，怎么能不打招呼就把我的东西卖掉了。”菊香嘴里塞着饭嘟嘟囔囔着说道，拼命忍住眼里不争气的泪水。

“哦！我还来和你商量！我一天到晚都忙屁的着！急着去干事情，你不知道跑哪去了，找不到人，我一个人扛包把腰都扛酸疼，不指望你帮我干事，还怪我这个怪我那个，你倒真是不错！”妈妈停下筷子，生气地说道。“嘶……”然后咧着嘴，躬着身子捏了捏自已的腰。

菊香看妈妈这样也不好再说什么。算了吧，失去的就让它失去吧！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哪有什么东西是能一直留得住的呢？

晚上菊香躺在床上准备睡觉的时候，妈妈推开门进来，把灯点亮。菊香揉了揉眼睛：“妈，灯好恍眼哦。”

“菊香，我今天……其实留了些东西没卖哦。白天我在气头上，就没跟你讲。”菊香妈手上拎着一个袋子走过来。

“什么啊？”菊香撑起胳膊坐起来。

“呐，这是你得过的奖状，比赛获奖证书，还有这个……这个是你初中代表班级参加的演讲比赛三等奖的奖牌吧！哈哈，都上锈了。”妈妈从袋子里拿着一摞荣誉证书，轻轻地抚摸着。

菊香看到这些，哭笑不得。这些东西她都不知道塞在哪里，早就不记得了，没想到妈妈还把他们留下来。自已最珍惜的日记本却被妈妈当废纸卖了。哎，如果卖掉的是这些东西留下日记本就好了，她一点都不介意的。但是好歹是妈妈的心意，在妈妈看来这是珍贵的东西。菊香看着妈妈感动地说：“谢谢妈妈。”

菊香妈妈慢慢走出房间，“啪！”顺手把房间灯也熄灭了。菊香听着妈妈下楼的脚步声，边走边捶着腰，伴随着小声的呻吟声。菊香把头埋到被子里，鼻子又开始发酸。常常是这样，自已的成长就是这样的，明明对父母有那么多的不满，他们经常做出一些让自已无法接受的行为，让自已痛苦，让自已愤怒，让自已崩溃。但是还是会选择原谅他们，迁就他们，顺从他们。他们对自已是有爱的，只是不懂得怎么去爱吧。菊香怀着这样的想法沉沉地睡了……

菊香高中毕业以后，就要出去打工了，像大部分农村女孩一样，到外面挣钱。菊香还算不错的，念到了高中，大部分女孩就像南生的姐姐一样念到初中，还有极少数小学毕业的，老一辈有很多不识字的，现在已经几乎没有那样的“睁眼瞎”了，女孩子的境遇在逐步地变好。

关于菊香要去哪里打工，一开始准备去南生姐姐他们江苏那边的服装厂，但是菊香妈还是不放心，觉得菊香还是去上海找二哥比较好，一来一个照应，二来也不用菊香被什么人骗走。于是菊香很快就踏上了去上海的车找二哥去了。

头天晚上菊香就在家收拾行李，她第一次出远门，心里很激动。跑来跑去哼着歌叠东西，妈妈也在一帮打包带给二哥的东西。

“这个厚衣服你带给二哥，马上天凉了他没衣服穿。你也要多带点厚衣服，要不然到你们到过年回来，时间太长了，衣服不够穿。”妈妈喋喋不休地叮嘱着“还有，我听村里和二哥在一起干活的人说，你二哥现在赌瘾不小，你去劝劝他，就说家里不指望他挣多少钱，但是一定不要贪赌。可知道哎？你要去管着你二哥。”

“嗯，我知道了！知道了！”菊香不耐烦地回答。她现在整个人的心情都飞起来了。一想到要去很远的没有去过的地方，一想到自已可以挣钱了，一想到自已会很自由，就开心地快要蹦起来。恨不得马上就出发。

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菊香妈就骑电动车把菊香送到镇上，镇上有大巴车专门跑上海，早上很早就发车。菊香拖着一个大大的行李箱，拉链都坏了，外面用绳子紧紧地捆了几道。背上又背着大大的书包，不过里面已经没有书了，而是一些路上要吃的东西，饼干面包什么的。早上妈妈破天荒给自已下面条炸了两个鸡蛋，菊香肚子吃得铁饱。很快她和妈妈就来到大巴车跟前，车外挤着很多人，还有送行的人，吵吵闹闹，大家都互相认识，到了上海都是老乡，以后都会互相照应。菊香妈和另一个和她差不多岁数的妇女攀谈着，那个妇女是去上海当保姆，家里男人不争气赌钱输了一屁股债，没办法为了孩子为了生活女人只好出去打工。菊香妈拜托这个妇女到上海多照顾照顾菊香，一把把菊香拽过来“喊彭阿姨！以后到上海有什么事情找彭阿姨帮忙！可晓得哎！”

“嗯！好的。彭阿姨好。”菊香乖乖地听从着。

“我家丫头第一次出门，真有毫不放心，代你们烦神了，没事都在一起帮帮忙，都是一个村的。”菊香妈亲昵地拉着彭阿姨的手，两个人笑嘻嘻地攀谈着。

“你放心哦，能帮的我肯定帮嘛！在外面都是老乡，就跟自家丫头一样哦！”彭阿姨也是个爽快热心的人。

“上车了！上车了！”司机师傅“兹……”打开车门招呼着人上车。人们把行李放在大巴车下面，然后争先恐后地上车抢座。菊香也赶紧挤上去，她比较瘦小，在人缝里一钻就钻上去了。她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对着妈妈挥手“你快回去吧！回去补个觉！天还没亮呢！”

“你在外面嘴要放甜一点，人嘴两张皮，遇到事情就张嘴问，见到人就喊可晓得啊？伸手不打笑脸人，放精一点，见人不要呆呆的。”妈妈还站在下面大声嘱咐着。

“知道啦！知道啦！你快回去吧！”菊香有点不好意思，妈妈嗓门太大了，连忙催促着妈妈快回去。

妈妈一直看着车子发动走远了，才骑着电动车回去了。上次送的还是自已二儿子，现在又送自已女儿。菊香妈坐在电动车上“唉”叹了一口气，“没办法啊，讨生活啊，农村人不出去找钱就不得活啊！现在泥巴里抠不出好多钱哦！”她心里想着。

和妈妈伤心无奈的心情不同，菊香坐在大巴车上心情很愉悦，她还不知道迎接自已的是什么艰难的生活。她一无所知还满怀期待，天真稚嫩的面庞好奇地看着窗外，什么都让她感到新鲜，感到兴奋。人生就是这样，在最能改变命运的时候却没有成熟，等到人成熟了却发现改变命运好难。

大巴车中午的时候到了上海，菊香二哥和南生早已在车站等候，准备接菊香去吃饭，他们也好久没看到菊香了。两个人在大巴车外踮着脚不停地张望。人都从车上挤下来，跑到车下翻找着自已的行李，乱哄哄的。

菊香等人都下差不多了，才慢悠悠地从车上下来。坐了好几个小时的车，菊香脸上有点疲惫，但是眼神中又散发着新奇与激动。她穿着一身粉色的运动服，有点旧，洗得发白，这是她衣柜里自已觉得最体面的衣服了，虽然也是别人给的。头发是披肩的中长发，以前高中的时候是齐耳短发的，高考后就没剪了，一直留着。头发有些凌乱，应该是在车上靠着睡觉蹭的。菊香睁大眼睛也在搜索着二哥的身影，二哥先看见后，和南生一个箭步冲上去。

快到菊香跟前，菊香才发现他俩。“小妹！你来了！”二哥拍着菊香的后背。“嗯嗯！二哥你们什么时候来的？”菊香答应着却偷偷瞄着旁边的南生，南生似乎又长高了一般，身材也更加魁梧，相比之下显得二哥倒是有些瘦弱。菊香很久没有悸动的少女心这个时候突然跳动起来，南生好像变得更帅了。他上衣穿着一件蓝色的衬衫，崩得紧紧的，下面穿着休闲裤，很合身，显得腿很笔挺，脚上穿着运动鞋，也擦得干干净净的。南生还是那一头飘逸的短发，被风吹着额头的碎发扬起来，能闻见清香的洗发水味道。南生也没说话，只是碰到菊香视线时笑了笑，然后就低着头只顾帮菊香搬行李，跟在二哥后面，话不多。菊香以为自已再次看到南生不会心动，觉得自已以前小，还很懵懂，因为和南生从小在一起玩比较熟悉，所以才会对南生会有一些害羞的想法。她在高中也有男同学，虽然是文科班，男生也不多，但是让自已心动的好像确实没有，可能自已当时一心扑在学习上也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现在毕业了，没有学业的压力，那种蠢蠢欲动的想法又再次破土萌芽了，刚好又撞见了南生。这种亟待寄托的情感就不偏不倚地再次投射到南生的身上。

南生这次来接菊香，也不是耀祖喊他的。耀祖说妹妹今天要过来，南生还特地洗漱洗头一番，挤好多洗发水洗了两遍，还换上了干净衣服。他不知道自已是想给菊香留下什么好印象吗？是因为她是菊香，还是仅仅是因为是个女孩子？因为他现在干活的地方几乎接触不到什么女孩子。被压抑的少年的心也无处安放，所以听耀祖说妹妹要来，南生也很激动。他和耀祖等在车站外，南生还有点紧张，确实很久没有见到菊香了，以前只听说她在高中念书，成绩还不错，他以为菊香会考上大学，走上一条和自已完全不同的路，没想到菊香落榜了，他感到惋惜之际，竟有一丝庆幸，觉得两个人又是一个世界的了，他为自已这样的想法感到可耻。

“走！哥先带你去吃饭！”耀祖一招手，和南生两个人推着背着菊香的行李就准备去下馆子。三个人在车站外的不远处找了一家小饭馆坐下来。菊香确实有点饥肠辘辘，早上起太早了，面条也不顶饿，路上虽然有饼干，也不敢多吃，太干了又要喝水，上厕所麻烦。

三个人走进小饭馆，耀祖走在最前面，背着菊香的大书包，一边走一边张望着里面墙壁上张贴的大幅菜单及价目表。南生走在耀祖后面，推着菊香那个大大的行李箱。菊香走在最后面，她看着南生帮自已推着的箱子，感觉到十分难为情，因为那个箱子太破了，外面还用绳子绑着。在车站的时候她就不好意思地扶着箱子，用身体挡着，无奈南生二话不说就拿过去，她又不好意思抢，怕万一绳子断了，衣物洒落一地就更尴尬了。她走在最后面，盯着南生的后脑勺，南生走一步，她走一步，突然南生停下来，她的胸口撞到他的后背，南生头发上洗发水的香味扑过来，菊香轻轻地“啊”了一声，然后弹开和南生继续保持一点距离。南生回过头关切地问“没事吧？”菊香小声地说：“没事、没事”。

饭馆里面都是长方形的桌子，可以坐四个人，放了四把椅子，两排面对面。很快耀祖就找好昨晚落座了，他坐在靠近后厨里面的椅子上，扭着头看着菜单表，问他们“你们吃饭还是吃面？”男生走过去和耀祖坐一排，靠近过道的椅子。菊香则顺势坐在靠近门口的椅子，她没有往里面坐，就坐在了靠近过道那个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