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再相遇

耀祖问完话，看其他两个人没作声，于是马上自已回答说：“干脆还是点饭菜吧！中午吃面不管饱。”然后又问他们两个要吃什么。南生看了菊香一眼说：“你点。”菊香有些不好意思，看着二哥说：“你看着点吧，我都行。”二哥没有推辞，点了三个菜一个汤：红烧排骨、西红柿炒鸡蛋、辣椒炒肉丝、紫菜蛋汤。没过一会儿，菜都上齐了。

耀祖把筷子拿起来竖着往桌子上一敲对齐后，说：“别客气！吃。”

菊香确实有点饿了，盛了饭就开始吃，耀祖对菊香说：“小妹！吃排骨！吃排骨！”要是南生不在，菊香早就狼吞虎咽了，可是南生在，菊香显得又有些扭扭捏捏。她一个劲地夹西红柿炒鸡蛋，南生看到菊香喜欢吃，把盘子换了个位置，把西红柿炒鸡蛋往菊香那边挪，然后自已筷子就没伸过这个菜。

“小妹，你这次来想找什么样的工作啊？我让老乡帮你打听打听。”耀祖咂巴着嘴边吃边问。

“嗯……我也不知道。只要有事做就行。”菊香抬起头懵懂地说。

“前一阵子，一个老乡说有个羊毛衫厂在招人，你去不去？包吃包住，挺划算的。”耀祖停下筷子看着菊香说。

“行……行啊，我都行。”菊香边吃边回答，她确实对于做什么工作没有概念，只要能靠自已的双手劳动挣钱，她都愿意干。

“可是……那个也很辛苦哎……你，可行啊？”南生这时突然说了一句，担忧地看着菊香。“要不，先找个前台的什么轻松一点的工作先干着，后面再说。”

“哎哟……那个工资少得可怜，还要自已租房子什么的，划不来哦！”耀祖赶紧否定“我妈跟我说小妹要来，我都问了。哎，现在钱也不好挣哦！小妹哎！还是念书快活！你讲你要是考上大学现在好快活，哪要跟我们在一块受这个罪！”

菊香听了耀祖的话马上低下头不作声，南生踢了耀祖一脚，三个人都沉默了一会。

吃完以后，他们就先去耀祖和南生住的地方，把菊香带给二哥的东西放下。然后晚上耀祖就带菊香去羊毛衫厂的老乡那里，先让菊香和那个老乡大姐挤几晚，等厂里安排宿舍后，菊香就搬到了新的宿舍。

菊香和二哥晚上才到了厂里，二哥用手机和老乡联系好以后，就把菊香送到女宿舍门口走了。菊香按照二哥给的房间号找到了老乡的宿舍，刚一进门，菊香就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虽然和学校一样也是上下铺，但是学校最多一间宿舍只住八个人，可是这里的宿舍挤满了床，菊香扫了一眼，至少能住二三十个人，上下层的铁架子床见缝插针地摆满了大大的房间，地上乱七八糟地摆放着各种各样的日用品：脸盆、行李箱、衣服、鞋子、饭盒……简直难以下脚。女工们大多躺在床上，有的在打电话，大大小小不同口音的声音此起彼伏；有的在玩手机，斜靠在床上，眼睛紧紧地盯着手机，表情一会紧张，一会痴笑；有的女工蹲在地上扒拉着自已的箱子，好像在找什么；有的拿着脸盆要出去洗漱，经过菊香的时候目不斜视；还有大概一半的床是空的，大概是在上夜班。菊香的心里立刻想起了高中课文《包身工》，切身体会到了当初那遥不可及，现在触手可及的压迫与窒息。她知道自已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正在床上坐着和别人聊天的老乡吴大姐看到了门口的菊香，赶紧起身招呼她过来：“你二哥都和我说了，你啊，这几天先和我挤挤，我明天和老板说，尽快给你安排床铺哦。”

菊香感激地点点头“谢谢你了，大姐。”

“没事哦，出门在外嘛！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吴大姐摆摆手笑着说。然后热情地拉着菊香到床位边，还带她去洗漱。

菊香那天晚上没有睡好，宿舍里打呼磨牙的很多，但主要她心情很复杂。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一直到凌晨才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

第二天一大早，在老板那里办理了一些简单的入职手续，菊香就被带到了厂房开始工作。菊香负责流水线的熨烫一环，但是因为她动作慢，毛衣经常推好大一堆，来不及熨烫，还耽误后面的人做工，经常被组长批评。菊香虽说在家也经常干活，但是毕竟上学时间长，不怎么干这种体力活，细胳膊细腿的，一站站好几个小时，拎着沉重的熨斗来过熨烫，一天下来她感觉自已的胳膊都快断了。工资是根据保底工资和计件工资相加的，干的慢就做的少，工资就少。厂里很多人都自已主动加班，甚至吃饭的时间也不去吃饭，随便吃点馒头对付一下，继续干活，生怕浪费了一点点时间，尤其一些年龄大的妇女，干起活来速度像闪电一样，一个人干的量抵两个菊香干的量，太吓人了，人的潜能真是无限。

菊香坚持干了几天，但是因为实在太慢，后面的人也有意见，影响人家业绩，干完了还要等菊香，于是组长就把她调到流水线的最后一环“叠毛衣”，叠毛衣也不好叠，虽然是坐着的，不像熨烫那样站着，但是要求也很多，要将毛衣满满当当平平整整地塞到袋子里，每个角都要抹平，如果有皱起来，组长就会打回来，让菊香拆开重新装。菊香刚开始有一半的毛衣都要重新叠重新装，真的很搞人心态。菊香心里想“这比上学确实辛苦多了”第一次萌生了后悔的念头。

厂里面的饭菜也是最简单最便宜的烧白菜啊、豆腐啊、萝卜、土豆丝一类的，荤菜也是一些肥肉和冻鸡翅，冻鱼烧的，美味真的谈不上，只能说能勉强保持生命体征。菊香心想就当给自已减肥了，每次都吃不到一点。

好不容易上了一个月了，一天组长过来喊菊香，让她去领工资。她开心地又蹦又跳地去领了工资，虽然不多，才两千多块钱。但是这是菊香第一次自已挣钱，她显得无比激动。她马上借别人的手机打电话给妈妈，至于怎么处置这笔钱她要经过妈妈的同意，要不然不敢乱花。

“妈，我发工资了。两千五百块呢！”菊香激动地说。

“第一个月工资，你看你缺点什么，自已先买买。”妈妈也很高兴。

“我……我想买一个手机。”菊香鼓起勇气说道。她心心念念有一部自已的手机，厂里面其他的人基本上都有自已的手机，每天不是在边听歌边干活，就是回去坐在床上打电话，还能网上聊天。菊香很羡慕，渴望赶紧买一个自已的手机。

“好的，那你就让你二哥带你去买吧。但是花钱一定不能大手大脚，你最好是每个月存点钱，留着以后嫁人用，可知道？”妈妈在电话那头叮嘱着。

“嗯！好嘞！”菊香乐开了花，后面和妈妈随便说了两句就挂了。第二天就去找二哥去手机店买了一部“vivo”手机。摸着崭新的手机，菊香十分激动。以前在高中的时候，有的同学就有手机，但是班主任经常查手机，发现就会没收。菊香当然从来都没有玩过手机，一直对手机既渴望又好奇，二哥这次给自已办了手机号码，还给自已申请了QQ号，告诉她怎么玩，二哥教她怎么加别人好友，加了二哥，还加了南生。

回去以后，菊香收了了南生的好友申请同意，并发来了一个“龇牙笑”表情。菊香回道：“我是菊香。”

“我知道。”南生回。

那天晚上，菊香一个人在被窝里和南生聊到好晚。两个人很多不好意思当面说的话，都在手机上说了。南生很关心菊香在厂里面的生活，怕她不适应。菊香觉得心里暖暖的，南生比二哥还关心自已。不禁又开始想入非非，她对于南生一直有一种特别的情愫，从自已情窦初开之时，一直到现在。有的时候菊香会想，就算以后没有和南生在一起，她也一定会找一个和南生差不多类型的男的在一起，斯文的潇洒的体贴温柔的，最主要是长得帅的。想到这里，脸就会发烫。

南生对于菊香也有好感，但是以前总觉得菊香念书聪明，和自已以后应该不是一个世界的，不敢有想法。现在菊香也来上海打工了，南生蠢蠢欲动的心又开始不安分，自从菊香来了，他不管是做工的时候还是休息的时候满脑子想都是菊香：她刚下车时，一身粉色的运动装，齐肩的头发被风吹起的样子。她长大了，出落得亭亭玉立，她的脸庞带着一种稚嫩单纯的神情，特别可爱。

两个人在手机上聊得热火朝天，下班休息的时候乐此不疲地分享着自已的日常。有一天刚好南生和菊香都休息，于是南生想约菊香出来玩，菊香来上海这么久还没有出来玩过，二哥一休息就去玩牌赌钱，根本没时间带菊香玩。菊香一个人对上海也人生地不熟，休息的时候就一个人在宿舍玩手机，并不出去玩，所以上海对于菊香来说并没有什么繁华美丽可言，就是一个大工厂而已。南生提出约她出去玩，菊香也是一口答应了，她也很想出去看看。

那天菊香做完活以后，到宿舍收拾了一下，就从厂里出来了。远远的就看见南生站在门口，他穿着一件黑色呢子大衣，黑色高领毛衣黑色的裤子，还穿着一双黑色皮鞋，飘逸的短发在额前飞着，他双手插兜低着头用皮鞋踢着地面。菊香看到这样打扮的南生突然觉得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和自已从小玩到大的玩伴，陌生的是如果这样一个人走在街上，她是万万想不到是南生的。很成熟。

南生抬起头也看到菊香了，她的头发又长了些，披在肩膀上，穿着一件红色薄棉袄和格子裤子，眼含笑意蹦蹦跳跳地朝自已走来。南生立刻停下来正在踢着地面的脚，站直也笑着看着菊香。

“你什么时候到的啊？来这么早干嘛？”菊香走近后不好意思地说。

“刚到，不早的。”南生“嘿嘿”一笑。

“我二哥……知道我们今天一起去玩吗？”菊香小声试探着问。

“没，我没告诉他。他天天忙的很。”南生笑着用手做着抓牌的动作。

“哎呀！他呀！过年回去我非告诉爸爸妈妈！”菊香无奈地说。“我们去哪玩啊？”然后抬起头看着南生。

“嗯……我们先……边走边说吧。”南生示意菊香往路边走。菊香顺从地跟着南生，两个人并肩走在路上。

“你……喜欢看电影吗？”南生小声地问。

“我……都行。”菊香有点不好意思，其实她从来都没有看过电影。而且看电影这个事情显得很暧昧，一般只有情侣才会一起去看。

“我带你去看吧。”南生说，然后伸着头在路边准备拦出租车。

“我们……坐公交车去吧。”菊香突然对他说。南生愣住了看着她，“我……喜欢坐公交车。”菊香又补了一句。其实她是舍不得南生花钱，她知道他们挣钱也不容易，打车太贵了。

于是他们两个人就开始等公交车。南生两只手晃在身体两边，一会扭头看看菊香，一会伸头看着公交车来的方向。菊香则双手插在口袋里，一直张望着公交车来的方向。

很快公交车就来了，还好，车上人并不是很多。南生让菊香先上车，两个人投币后，菊香一直往后走，坐在了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位置，南生随后坐在菊香旁边的位置。“扑哧……”公交车启动了。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菊香假装看窗外的风景，窗子上映出了她的脸还有旁边南生的脸。菊香偷偷观察着南生，他的脸线条分明，一对浓眉下是一双带着双眼皮炯炯有神的眼睛，低头看着手机，鼻子略高很挺，然后是嘴巴，薄薄的上唇，略厚的下唇，轻轻地合在一起，唇色呈绯红色。“这张脸真好看。”菊香心里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