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头发

“行！不过剪完就不能后悔了哦。”没想到收头发的一口就答应了，搞的菊香妈有点懊悔，是不是喊低了。但是话也说出来了，也不好意思反悔，旁边还站着邻居，省的给人家看笑话。

“好……剪吧。”菊香妈没好气地说。然后收下了男子塞过来的100块钱。“菊香，这个钱妈不要你的啊！待会你留着自已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菊香的泪水滑落下来，然后用手背胡乱地擦掉，捂着嘴巴小声地抽泣着。她不知道如何反抗妈妈，没有人教过她。她只知道自已不愿意，但是好像违抗妈妈又很不懂事，毕竟她说的是为了自已好。她不是为了卖钱，是为了我好。那我怎么能反抗呢？妈妈是对的，错的是我，虽然我有一万个委屈和愤怒。

收头发的叔叔熟练的把菊香的头发散落下来，扯掉皮筋，那一头被呵护的爱惜的长发像黑色的瀑布一样落下来，铺在后背上。那个叔叔眼神中明显看出了惊喜。然后抽出一把黑乎乎的梳子仔细地把头发理顺，又用更密的梳子再梳了几遍，保证没有任何打结的地方。就开始挑起头领的一簇头发，他不急着下剪刀。而是一手捏着头发高高的竖起来，然后另一只手拿起那把梳齿很密的梳子从中间开始往下面刮，刮出了许多不是很长的碎发凌乱地堆在发根处，然后剪刀贴着梳子一直往下从根部“咔嚓！”一刀剪下去，留下一堆打结的碎发，手里捏着剪好的顺直的长发。用小皮筋绑紧，满意地塞到了腰际的包里。

“哎！哎！你怎么剪的呢！怎么这样剪啊？贴着头皮剪啊？哪有这样剪头发的！”菊香妈也没想到收头发的这样剪头发，赶忙阻止“我要是知道你这样剪头发，我不会让你给我丫头剪的！”

啊？贴着头皮剪？菊香惊恐地捂着自已的头顶，心里翻江倒海。“妈……我想看看镜子。”菊香带着哭腔向妈妈哀求着。

“没哦！哪有。你看看，头顶不是还有头发嘛！这些碎发不值钱嘛给你留着了！”收头发的拿出两面镜子，反光给菊香看头顶。

菊香看到自已的头顶一大块变成了一片很稀疏的碎发覆盖的地方。仿佛快秃顶的人一样。“啊……怎么这么丑啊！我要怎么见人啊！”菊香掩面痛哭。

妈妈也有些手足无措，她也没想到头发被剪成这样。可是事已至此，就算就此打住，菊香头顶的头发也无法挽救了。这个收头发的人太狡诈了，上来就在头顶剪，这样想遮都遮不住。

“那、你们看怎么办？收头发就是这样剪的哎！怎么可能像你在理发店那样剪啊！刚刚我们也是说好的我才动手的。”收头发的人理直气壮地说道。一边说着，手也不停，速度更加快地挑起另一撮头发重蹈覆辙。

“哎呦！菊香妈，收头发是这样剪的哦！我以前卖过我知道。没事的，几个月就长回来了。”隔壁阿姨在一旁打圆场。菊香妈也不好发作，今天要是没邻居在，她可能就算了，但是现在反悔，不知道会被邻居留下什么口舌，于是硬撑着没说什么。

看菊香妈没说什么，收头发的人手更快了，三下五除二，菊香一头的秀发就没了，黑色瀑布挂在了一个陌生人的腰际，以后不知道做成假发戴在哪个陌生秃子的头上。菊香的头变成了稀稀拉拉的碎发，像被农药喷完以后的草地，像凌乱的蓬松的臭臭的鸡窝，像收成不好的贫瘠的庄稼地。丑陋。

菊香一直在哭，从一开始的默默流泪，到小声抽泣，再到最后的嚎啕大哭。她此时突然觉得，自已的青春提前结束了。

菊香的高中就是顶着这稀稀拉拉的头发开学的，所以她很自卑，性格也不再像初中时那样开朗活泼，变得很内向安静。头发被卖后的碎发拢起来扎了一个小辫子拖在脖颈。有一天，同桌把玩着她的小辫子嬉笑说：“呀！你的头发怎么这么稀啊！辫子这么细，像……猫屎一样，哈哈哈！”菊香的脸憋得通红，一直以来让她骄傲的头发，如今却成了别人取笑的把柄。她一气之下跑到理发店，让理发师给她把头发全部剃掉。理发师抓了抓她的头发惊讶地说：“这是谁给你理的发啊？太缺德了！”菊香很坚决地说：“给我全剃了。”于是理发师把她的那些碎发全部剪掉了，发根留了一截和被剪的长发差不多的长度，像男生的板寸那样，但是菊香的头发很软，都趴在头上。菊香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已，比起那稀稀拉拉的头发，这样的超短发倒也显得不难看了。于是就这样，菊香一直在高中都保持着短发，再也没有留过长发扎辫子了。正如菊香妈妈期望的那样，剪掉长发的菊香，再也不在乎自已的形象了，也不在乎男孩子怎么看待自已，反而真的一心扑在了学习上。真不知道菊香妈是做了一件好事还是坏事，好事是确实提高了菊香的学习，坏事是严重打击了菊香的自信心和自尊心，心理留下了很大的创伤。

菊香在高中读书很刻苦，她深知自已的家庭比不上其他同学，尤其是城里的同学，连很多农村来的条件也比她好。所以她比任何人都要努力学习，因为她没有退路。没有钱去补课，她就下课往老师办公室跑问问题，老师们对她也很好，都不厌其烦地给她解答，作为老师，看到贫困且勤奋的学生，总是怀着莫大的善意和热心。她也没有什么零花钱，每个月那几百块钱可怜的生活费也是二哥打工给的，自从二哥去打工以后，她的学费生活费花销基本上都是二哥出的，爸爸妈妈也实在拿不出来钱，为了给大哥盖房子结婚，还欠了亲戚朋友一屁股债。菊香也很懂事，从来不向爸爸妈妈和二哥张口要钱，二哥能给自已出钱供自已读书，她已是非常感激，常常想起来都为此流眼泪。每个月的生活费除去伙食费，就所剩无几。所以她没有一分钱可以用来与其他同学处关系，班级里同学们都流行过生日，互相送礼物。她从来不告诉别人的生日，别人问起她就含糊过去。实际上她没好意思说，她是真的不知道自已哪一天生日，问爸爸妈妈他们就说不记得，户口本上的生日也是上户口的时候瞎编的，甚至年龄都对不上，妈妈说当时就想着把她年龄报小一点，对以后好，她听人家说的。具体怎么好她也说不清楚，能倒巧的事情就跟着做就是了。以前户口查的不严，太多人改年龄了，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菊香刚上高中的时候第一个同桌——王静，她俩关系很好，经常出双入对，形影不离。王静也来自农村，性格很淳朴善良，学习也很勤奋刻苦。菊香觉得自已很幸运，能够在高中遇见一个和自已如此合拍的朋友，她想和王静一起努力进步。可是没想到开学刚坐了不到一个月，班主任突然说要调座位了。因为之前的座位是开学的时候大家随便坐的，当时菊香来教室比较迟，刚好看见一个人坐的王静，衣着普通，面颊红扑扑的，没有刘海，扎着高高的短马尾，头发蓬蓬的。于是就不自觉地走向她旁边的位子坐下来，两个人很快就熟络起来，无话不谈。

菊香听说要重新换座位，担心自已不能再和王静坐同桌了，刚上高中因为她发型的缘故，有些同学会取笑她，她也有点自卑，但是王静从来没有取笑过她，还鼓励她不要在意别人的话。菊香想来想去，觉得自已要去找班主任，让班主任同意她继续和王静做同桌。很多事情都要靠自已去争取，不能坐以待毙。

她在一节语文课下课的时候，看到班主任进了办公室，于是怯生生地敲了敲办公室的门。

“进来。”班主任冰冷的声音传来。

菊香低着头走向班主任，虽然她练习了好几遍腹稿，但是真的面对严厉的班主任时。她紧张地腿都打哆嗦，从小就害怕老师。

“什么事情？”班主任头也没抬，在翻着手中的教案。这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中年男老师，甚至有点喜怒无常，经常在班级发火。此时他拧着眉头，眯着眼睛，紧紧地抿着薄薄的嘴唇，表情十分严肃。

“老师……我……下次排位子的时候……我可以……继续和王静做同桌吗？”菊香低着头，手一直揪着衣角，声音越说越小。

“什么？大点声。你想和谁做同桌？”老师不耐烦地停下翻书的动作，侧过身子，疑惑地盯着菊香。

“王静……就是……就是我现在的同桌。”菊香鼓起勇气抬起头，提高了一点音量，看着老师说道。

“哦……为什么呢？你为什么要和王静坐在一起。”老师听完不以为意转过头继续翻书，每次换座位都会有同学来找他反映想和谁坐，不想和谁坐，他很厌烦这种行为。

“我……我们关系挺好的。她是……她是我的好朋友。”菊香又低着头，不敢看班主任，小声回答。

“不行。越是关系好越要把你们拆开，要不然一天到晚在一起讲悄悄话，上课也不认真。”班主任斩钉截铁地拒绝了菊香。

菊香听完班主任的话，脑子“嗡”地一下炸了。本来自已是来争取和王静继续做同桌的，没想到起了反作用，老师知道她们关系好，还硬要拆散她们。要是不说的话，说不定还有可能继续做同桌。菊香急得眼泪一下子涌出来，“啪嗒、啪嗒”地落在手背上。看着无动于衷的班主任，她用手抹掉眼泪，吸了吸鼻子。

班主任听见菊香吸鼻子的声音，侧过头看了看她。“你哭什么哭！”严厉地呵斥道。

“班主任，我……我真的想和王静做同桌。我保证不和她讲小话，我保证不影响我们的学习。”菊香的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哭的一抽一抽的，哀求着老师。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回去吧”老师摆摆手，很厌烦地说道。此时“叮铃铃”下一节课的上课铃也响了。“快回去上课！”老师语气严肃地说。

菊香泪眼看了看班主任，慢慢地转身极不情愿地转身踱回了教室。“老师这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呢？”这节课菊香都没怎么听，心里像即将受刑的犯人一样惴惴不安和恐惧害怕。

过了几天，班主任开完班会以后，拿出一张新的座位表贴在了讲台上，然后冷着脸说：“这是新的座位表，大家待放学的时候按照这个座位表重新找到自已的新位子，把书挪一下。晚自习之前全部落座。”说完冷峻地环顾了一下全班，又补充了一句：“有些同学对于座位有很多自已的想法，我安排这个座位有我自已的大局考虑，待会不要一个个跑到我办公室要求这个要求那个，你有那个心思埋下头去放在学习上，是金子在哪都发光，你是一坨大便，到哪都不会香！”说完头也不回地大踏步离开了。

随后，同学们都一拥而上，跑到讲台上看座位表，然后几个嗓门大的趴在人缝里看到几个名字后，就会扯着嗓子对某个人喊“某某，你和那个谁坐在靠窗第一排！”“某某，你坐在第三组”……菊香坐在位子上一动不动，班主任的话就像一根针刺在心里一样，她感觉是在说自已。也不敢上去看座位，觉得凶多吉少。等到人都差不多散了，没有什么人围在讲台上，教室里乱哄哄地，王静跑到讲台上看完座位表后，对着菊香说：“我在这一组中间一排哎，你好像在靠窗那一组。”然后就开始收拾自已的书包。菊香听完以后也去看了座位表，不出所料班主任还是把她们调开了，不仅如此，还把她调在了靠窗的位置。菊香小学初中成绩都很好，又因为个子不太高，经常坐在中间的前排的好位置，她还是第一次坐在靠边的位置。她扫了一眼座位表，中间前排的好座位坐的全是教师子女，要不然就是家境很不错的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