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烟火

祭祀过后，众人跪在原地，上方，裴长渊略有些嘶哑的声音传进梁念芙耳朵里，她蹙眉，佯装不经意地一瞥，才发现裴长渊瘦了许多。

其实裴长渊一首不胖，但此时看上去，似乎有些...干瘦？一双无神的眼睛陷在眼眶里，下巴处还蓄起了长须，眼角纹路褶皱，搭在皇后肩上的一只手，甚至能看见手背青筋凸起，活似枯树皮上缠了几根墨绿色藤蔓。

他现在的样子，不禁让梁念芙想起了话本子里被妖精吸干精气神的人，活脱脱像是骨头架子上搭了一些皮肉而己。

没等众人反应，裴长渊简短交代了几句，就带着皇子们走了，乔妃在德妃刻意阻止下，根本插不上话，她不傻，知道德妃是故意针对自己，但眼下，自己根本没法子与德妃对着干，她禁足许久，从前在手上的权早被瓜分干净了。

那些见风使舵的小人，也早早另寻出路，乔妃怪不了别人，怪只能怪自己，掉以轻心，技不如人。

忙碌完祭祀，宫中就该忙着除夕与新年了，妃嫔们其实更看中除夕当晚，因为这一晚才是圣上与宫妃们共享，既是宫宴，又是家宴。

而新年则是接见大臣们用的，等新裁制的宫装接二连三的送进昭阳宫，就预示着离除夕己经不远。

九天殿中往日木兰色的垂地帷幔被换成朱红色的，梅园里的红梅被采摘下来，一束束插在白釉色瓷瓶中，一一摆放整齐。当夜色朦胧，灯火璀璨之际，裙裾翩翩，风光旖旎，姗姗来迟。

一番请安行礼，觥筹交错后，落寞一瞬的宫妃们又重新借着歌舞升平活跃起来，她们既不想失去邀宠的机会，又碍于身份，不愿做一些太出格的事情，只好媚笑着举着一杯杯酒朝裴长渊恭贺新春。

你来我往，一杯杯清淡的风露酒下肚，终究没抵住眩晕感上浮，人也开始有些难受。

梁念芙拧眉，指尖捏了捏眉心，一旁德妃凑过来：“喝多了不舒服？不妨去外间透透气，左右现在还没什么事。”

其实也没有很醉，但殿中各种熏香味，各种脂粉气掺杂在一起，的确会加重人的难受，梁念芙领了德妃的好意，避开众人，悄悄从侧门出去，七弯八绕，找了一间无人的空屋子，长舒一口气。

离开了九天殿，呼出的气变成了白烟，离得不远又是一小片结冰的湖，好像更冷了，凝霜当即拢紧了梁念芙身上的披风：“娘娘，还是快些回去吧，都怪奴婢，手炉搁在宴席桌上都忘拿了。”

“待一会儿就回去，没事的。”梁念芙轻轻摇头，靠在窗檐上，正要阖眸，却听见轻微‘吱嘎’一声，是门被推开的声音。

凝霜立马回身，低斥道：“谁？！”

人，慢慢从黑暗中走近，身形修长，他对着凝霜道：“出去守着。”

凝霜本就提着一颗心，听见声音却没了底气，但她依旧护在梁念芙跟前，满眼戒备，自从凤鸾宫一事，凝霜恨极了当时无用的自己，也顺带憎恨着有关凤鸾宫的一切。

但事实是，哪怕她跟母鸡护鸡仔一样，也无法阻止来人的脚步，凝霜的气势渐渐变弱，最后还是梁念芙拍拍她后背道：“出去守着吧。”

凝霜瘪嘴，心不甘情不愿一步三回头的慢慢靠近门，出去前，她仍旧不死心回头望了一眼，却看见被她忘记在宴席上的暖炉重新回到了梁念芙手中，她一愣，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心不在焉退出去。

门外，长松也尽职尽责守着。凝霜气不打一处来，朝他冷哼一声，长松感到莫名，稍稍离她远了些。

手炉搁在掌心，僵硬的指尖总算得到了救赎，梁念芙微微动了动，给身旁人让出一个位置，后背贴靠上热源，她舒服地喟叹一声：“你怎么来了？”

“喝了不少，出来随便走走。”

她七弯八绕，他随便走走？这是随口解释一句给她听，敷衍呢？

梁念芙回头，浑身酒气被热意一熏，化作胭脂色沾在面上，眼波流转，媚态天成，她有些晕乎乎的，染着蔻丹的指尖仿佛有了自己的思想，慢慢描绘起面前人的五官。他眼神深邃，就像暗潮涌动中的一颗黑曜石，鼻梁高挺，如云烟中高耸的青山，他的唇...

“砰”

有巨大的声音在梁念芙耳边绽开，她眼神变得迷茫，转头看向窗外，是大朵大朵烟火竞相盛开在天空之上，火树银花般的盛景与黑夜相撞后，坠落的彩色丝带轻盈飘逸，让人浮想联翩。

她在看烟火，而他，在看她。

烟火的颜色倒映在她澄澈眼眸中，仿佛只有黑白二色的画卷凭空被人添上了绚烂的色彩，她很高兴，因为唇角是怎么也掩不去的丝丝笑意，仿佛春风化雨，润物细无声滋润着他心底那一方贫瘠的土地。

烟火还在继续，梁念芙却突然回首，她眸中灿烂的星光熠熠让人无法移开眼睛，裴祈听见她问道：“璟王殿下，你每一年都是自己一个人看烟火吗？”

裴祈下意识回她：“一个人看，不好看，所以我选择不看。”

“那今年，我们一起看吧。”

梁念芙慢慢凑近他，他发现自己的影子己经牢牢霸占了她黑如墨玉的瞳仁。他感受到，独属于她的味道，正在侵占他的鼻腔，他的思想。他察觉到，她的手轻轻捧着他脸颊，将绵软的唇印在他的上。

明明是她先主导的，却反过来被人压制，梁念芙不太肯，轻轻扭了扭身子，却惊觉搁在后背的手猛然下滑至腰间，然后掐住，狠狠将她扣进怀里。

算了，难得她好心情，随便吧。

裴祈忽然发现刚刚还试图反抗的人儿一下子没了动静，反而身躯娇软下来，靠在他怀中，任他予取予夺。

既如此，那他就不客气了。

放肆的结果就是梁念芙花费了一些时间整理，好在凝霜袖里揣着胭脂膏，不至于耽搁太久。

这样一来，酒是彻底醒了，梁念芙先行回了九天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