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不杀止杀（2）

赵黄昏遥望长空，但见阴云四集，北风呼号，极有大雪将来之势，低头又见秦怀玉正哀哀切切，抱着秦琼尸身怔忡泪流，那骏马“忽雷驳”亦低首悲鸣，忙道：“秦公子，天色不好，可能会下大雪。咱们先将秦将军和那赶车老翁的遗体收殓，放在马车中吧！”

秦怀玉木然地点了点头。

秦琼父子此次回乡，车里所带衣物甚多，赵黄昏便取出些大件的长衫将秦琼和那老翁尸身覆好，并排躺放在车中。

秦怀玉也将“忽雷驳”套上车辕，让其和先前的那匹马一起并辔拉车。

一切拾掇停当，秦怀玉抱拳道：“多谢恩公相助，怀玉才能苟全性命，护送父亲和张叔尸身还乡。一时伤怀过甚，未来及询问恩公尊姓大名，还请见谅！”

赵黄昏道：“秦公子无须客气，在下乃是云南大理点苍派的江湖子弟赵黄昏，咱俩年岁相当，秦公子若不嫌弃，或可兄弟相称！”

秦怀玉急道：“这怎生使得？恩公救我一命，此恩尚不知何年方能报答，怀玉哪敢唐突……”

赵黄昏正要让他勿再拘礼，突听有人道：“喂！原来少侠你是点苍派的弟子啊！太好了，快来解开我的穴道啊，咱们师祖一辈可是至交啊！”

说话之人却是那穴道被制、已在山道上站立良久的刺客。

秦怀玉道：“恩公，我父亲遭此恶贼害死，你千万不能放了他啊！”

赵黄昏心里忽有主意，向秦怀玉摆了摆手，问那刺客道：“你之前说自已是息王遗孤二殿下李承道派来的人，可有甚么凭证吗？”

他想起自已在秦怀玉拔剑自刎时出声制止，而那刺客却趁机突施杀手，取了秦琼性命，如此举动，殊为可疑。

那刺客一愣，忙道：“二殿下要为父报仇才高价聘请的我，我拿人钱财，替人办事，怎会有甚么凭证？再说，有了凭证，岂不是将二殿下出卖了么……”

赵黄昏笑道：“真是愚蠢至极！你行刺秦将军之时，便自称是二殿下所派，那时怎么不怕出卖了他？”

那刺客张口结舌，道：“这个……那时……”

赵黄昏道：“我看你是怕自已敌不过秦将军父子二人，恰好他问你是否是二殿下所派，你心虚之际得趁其便，才自承其事！”

那刺客脸色已变得极为难看，幸好有黑巾遮挡，才不致被赵、秦二人看出。

秦怀玉见他半晌无言，已知被骗，怒吼一声，道：“好奸诈的贼子，我……我杀了你！”说罢抽出长剑，向那刺客当胸刺去。

那刺客见一柄寒芒四射的长剑刺来，而自已空有一身武功竟不能躲避，只道必死无疑，不禁失声道：“且慢动手！”

他语声刚毕，秦怀玉剑尖已刺入他胸前肉里半分，却被赵黄昏长臂一展，将长剑用食中二指夹住，不能再前。

秦怀玉道：“恩公，你……你为何不让我杀了他？他……他不是二殿下所派……”

赵黄昏心思电转，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或许我已猜到了他的身份。”

他抬手摘掉那刺客脸上蒙的黑巾，忽觉此人像在哪里见过，正是一时竟想不起来。

秦怀玉讶然道：“他有甚么身份？”

赵黄昏手腕一缩一抖，便将秦怀玉手中长剑夺过，“唰”的一声插回他腰畔剑鞘中，道：“秦公子，这些天你在长安城应该听说过有杀手行刺之事吧！”

秦怀玉自幼跟随父亲秦琼习武，颇有所成，自负臂力甚强，不料竟被赵黄昏轻描谈写就将手中长剑夺去，心下不由得敬佩万分，暗道：“他的年纪瞧来比我还要年轻，怎得武功这么厉害？这难道就是江湖上盛传的空手入白刃、四两拨千斤那些神乎其技的高明武功吗？”

正神驰欣羡之际，突听赵黄昏问到长安刺客之事，不禁心头狂跳，答道：“我当然知道！听父亲说，段志玄叔叔和张士贵叔叔都曾遭到刺客的刺杀，司空长孙无忌大人调集全城武将禁军四处搜查，又请楼观派和诸葛世家的武林高手协助，暗中打探，至今仍未获着和刺客相关的任何讯息……难道……难道这个刺客竟是长安城里的那两名刺客的同党？”

赵黄昏点了点头，道：“长孙无忌并不是一无所获，只是事关绝密，他未曾透露而已。刺杀段志玄和张士贵两位将军的刺客都是黄金台派出的杀手！”

秦怀玉疑道：“‘黄金台’？”

那刺客更是嗓音颤抖，道：“什么？你是如何知道的？”

赵黄昏道：“‘黄金台’乃是八年前在江湖上突然崛起的一个杀手组织，其幕后首脑人称‘杀手王’。‘杀手王’武艺高强，手段阴狠，他募集杀手，广植羽翼，对江湖上的黑道白道、正邪各派，朝廷中的清廉忠臣、贪官污吏和民间的富商巨贾进行了残忍血腥的屠戮和劫夺，无论是武功秘籍还是金银珠宝，他都疯狂抢掠，不惜掀起腥风血雨，与全天下为敌！杀手王的种种暴虐行径终于激起了朝廷和江湖公愤。在四年前，黄金台遭到楼观派、诸葛世家和武林十大剑派的联手围剿，‘杀手王’一战殒命，其一手创立的杀手组织也彻底烟消云散。孰料，时隔四年之后，‘黄金台’杀手又再次现身长安城中，首选的行刺目标都是朝廷守城大将！”

他一口气讲完这些，走到那刺客身后，“嗤”的一声撕裂他后背衣裳，道：“你果然是‘黄金台’派出的杀手！”

秦怀玉忙绕到那刺客身后，细瞧衣服撕开之处，只见那刺客后背肌肉上深深刻着两把交叉的小剑，刻痕工整精巧，高妙已极。

秦怀玉道：“这……这双剑刻记就是‘黄金台’杀手的标志吗？”

赵黄昏点了点头，向那刺客问道：“你叫甚么名字？”

那刺客面上肌肉不住颤动，强咬牙关，良久才道：“冯钜！”

赵黄昏长吁了一口气，道：“秦公子，幸好你没有杀了他！否则，秦将军真的大仇难报了！”

秦怀玉道：“怀玉一时气愤粗莽，多亏恩公及时将我拦住！”转向冯钜道：“快说，是谁指使你来的？”

冯钜想了一下，一字一句地道：“是我们黄金台的‘尊主’，‘杀手王’！”

亲耳听到“杀手王”三个字，赵黄昏的脸色不禁大变。

秦怀玉更是惊呼出声，道：“甚么？‘杀手王’？你……你胡说！恩公说‘杀手王’早在四……四年前就被许多江湖高手所击毙，又……又怎会死而复生？”

冯钜突地“哈哈”狂笑起来，半晌才道：“不错，‘尊主’当年确实是被十大剑派高手一起围攻，负伤摔下了台底万丈深渊。可是他老人家福大命大，居然死里得生，远赴异域穷山恶水之中，辛苦潜修数年，终于又在今日归来了！”

朔风忽狂，吹过山石缝隙，响成一片呜咽之声，彷如阎罗大殿里万鬼齐哭。

赵黄昏和秦怀玉两人背上都生出了刺骨冷意。

赵黄昏心道：“‘杀手王’昔年仅凭一已之力，便在天下间掀起了滔天血浪。如今又经数年潜伏，卧薪尝胆，苦修经营，于今日再出江湖，只怕四海苍生又要面临前所未有的杀戮浩劫了！”

秦怀玉突然“扑通”跪倒在赵黄昏面前，道：“恩公，怀玉有个请求，请恩公一定答应！”

赵黄昏慌忙抓住他双臂，只一提，便轻轻将他拉了起来，问道：“秦公子，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你……你却是何故跪我？”

心底却暗忖道：“难道他知道杀害自已父亲的主使乃是‘杀手王’，以为复仇无望，想要求我替他报仇不成？其实又何必如此，我自踏入江湖，便立志兴复点苍，行侠天地，诛恶除奸，还江湖和黎民一个清平世界。纵使当朝皇帝李世民有何酷刑苛政，荼毒百姓，我赵黄昏也会入宫行僭，仗剑执言！更别说黄金台和杀手王东山再起了！”

秦怀玉双臂被他抓住，半晌挣脱不得，又瞧见他脸色变幻不定，双目冷芒吞吐，不禁胆寒，道：“恩公，我只是想求你收我为徒！”

赵黄昏闻言一惊，自知失态，忙松开他的双手，道：“你……你要拜我为师？”

秦怀玉坚定地道：“是的！我要拜你为师，自此跟从左右，努力学成高明武功，找到‘杀手王’，为我父亲报仇！”

赵黄昏顿时踌躇起来，忽想道：“同是将门之后的段志玄之女段琳能拜入昆仑剑派门下，秦怀玉又怎么不能拜入我点苍派？况且现在的点苍派人才凋零，自小师妹惨死之后，师父王剑洪仅只有我、张全同、方亮、郑楠、胡海风和王秀儿六个弟子了。怀玉资质人品俱佳，假以时日，必有所成，一定能助我成就大事！”

他想到此处，心意一定，便道：“好，我答应你，收你入门！”

秦怀玉大喜，忙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弟参拜！”翻身下拜，将头连叩三下，击地有声。

赵黄昏初为人师，闹了个手忙脚乱，待其跪拜完毕，忽想起自已幼时行的拜师礼，忙道：“秦公子，快快请起！入我点苍派，须得先拜祖师，再拜师父，最后听祖师或师父训话。我幼年曾行过拜师礼，这多年来早已忘记了，刚才记起大半。咱们先以兄弟相称吧，等到日后回到点苍山，见了师祖，行了正式拜师礼，再叫我师父不晚！”

秦怀玉道：“师父快别如此说，弟子既已跪拜，怎能再行僭越，称呼不尊呢？”

赵黄昏见他执意如此，也就不再推辞。

冯钜眼睁睁瞧着他二人在自已面前旁若无人的大行拜师之礼，又惊讶又好笑，忍不住道：“喂，赵黄昏！你这么小的年纪居然就收徒弟了啊？这在武林中数你是第一号了！可是这有用吗？你的武功虽然厉害，也不过算是江湖上的超一流高手而已，要和我们‘尊主’的绝世神功想比，相差何止千里万里！你收的徒弟资质又大不如你，再怎么调教，也难达到你的一半，还敢说找‘尊主’报仇，真正可笑！哈哈！”

秦怀玉羞怒交加，“啪”地伸手打了他一个耳光，道：“你……你敢瞧不起我们，信不信我割了你的舌头！”说罢，“唰”地抽出了长剑！

冯钜见他拔剑，生怕他说到做到，赶忙闭口不言。

赵黄昏道：“冯钜，你身为刺客，武功稀松不说，胆气忠义更是连霍荣、陈襄平的一丁点儿也及不上。”

冯钜诡异地笑道：“匹夫之勇，又有何用？他两人是有些愚忠，可却没有一个人能完成任务，即使他们当时未死，回到黄金台，结果也只能是比死还难受！”

赵黄昏道：“哦！这么说来，你是完成了任务的，那回到黄金台的话定然是毫发无损了？”

冯钜道：“那是自然！”

秦怀玉怒道：“奸贼，你以为我秦怀玉会让你活着离开吗？”

冯钜面上肌肉一跳，道：“我只不过是受迫行事，你真正的仇人是‘杀手王’啊！”

秦怀玉道：“那你也得先死！”

赵黄昏却道：“他可以不死！”

秦怀玉道：“师父！为什么啊？”

赵黄昏在一块大石上坐了下来，沉思半晌，才缓缓道：“因为，不管是要报你的杀父之仇，还是要铲除‘黄金台’余孽，换一个太平武林，咱们都得寻到罪魁祸首‘杀手王’，将其杀死不可！‘杀手王’行踪诡秘，一向躲在暗处，要寻他简直难于登天。不过幸好，咱们擒住一个怕死的杀手，而且是一上来就自承是‘杀手王’指派的杀手！”

秦怀玉若有所悟，慢慢点了点头。

冯钜叫道：“赵黄昏，你是要我告诉你‘杀手王’的行踪么？我劝你早点死了这条心吧！整个‘黄金台’知道他藏身之处的也没有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