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危险的托付

争取林宇豪的帮助，己是宋时莹在北平唯一且最紧要的任务。傍晚六点整，她准时出现在“淮阳春”门口。不一会儿，林宇豪提着一只深棕色的皮质公文包，步履匆匆地赶来，脸上带着工作后的疲惫，却在看到宋时莹的瞬间又焕发出光彩。

“等久了吧？”他带着歉意。

“刚到。”宋时莹微笑回应，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他手中那只样式考究、棱角分明的公文包——那里面装着什么呢？是机要文件，还是其他重要资料？这个念头一闪而过。

“走！这次说什么也得请你尝尝正宗的北平烤鸭！”林宇豪兴致高昂，不容分说地招手叫了辆黄包车。宋时莹这次没有拒绝，欣然应允。

暮色西合，北平的街道渐渐浸入一片昏黄的灯海。霓虹灯在空气中晕染出迷离的光彩，黄包车的铃铛声、汽车的喇叭声交织成夜的交响曲。

当两人走出全聚德时，北平己沉入夜色。得知宋时莹住在客栈，林宇豪便送她回去。两人并肩走在华灯初上的街道上，己经带着暖意的夜风吹在脸上，十分舒适惬意。

经过今天的两次接触和交谈，宋时莹感到林宇豪身上，除去多了些官场历练后的精明和国民党政府机关的做派，以及一种隐隐的忧虑外，对她的情感和性格里本质的东西并没有变，她决定做进一步试探。

“宇豪，”她轻轻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追忆的怅惘，“你还记得安南女中吗？”

“当然记得，”林宇豪应道，语气柔和，“我军校毕业回安南，第一件事就是去女中找你。”

宋时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时光的尘埃：“我在女中上学的那段时间，我哥宋承宗喝酒、赌博，输掉了宋府老宅，母亲只能搬到一处陋巷的小院里居住，即便那样也经常不得安宁......”她暗暗叹了口气，接着说:“那时的我痛恨那个家，索性搬到了女中居住，那段时期是我最艰难的一段时光。但是在学校里，我得到了许多人的关心和帮助，尤其是教历史课的张先生，他不仅学识渊博，更像个慈父；是他教会了我乐观的面对暂时的困境，让我有了坚持下去的勇气。”

林宇豪默默地听着，脸在霓虹光影中明暗不定。他为她当年的艰难而疼惜，也为自己当时远在军校、无力相助而感到深深的遗憾。

宋时莹适时地将话题从回忆拉回现实，语气转为恳切和一丝为难：“这次我来北平办事，张先生特意托我给他燕京大学的一位好友带些家乡的东西。可是，我前两天去燕大打听才知道，”她压低了声音，带着忧虑说:“他的这位好友，不久前在参加一个文艺界的活动时，不知什么原因……就被捕了。我在北平人生地不熟，思来想去，只能找你帮忙打听一下，这个人现在情况如何？” 她抬起眼，目光恳切地望向林宇豪。

林宇豪的脚步明显顿了一下，他抬眼用审视的眼光看了一眼宋时莹，然后垂下眼睛，看着脚下被灯光拉长的影子，没有立刻回答。

其实，早在离开安南赴北平时，林宇豪就敏锐地感觉到了宋时莹的变化。她眼中那份曾经的迷茫被一种沉静坚韧的光芒取代，他们谈论的话题也越来越少交集。他隐隐觉得，他们似乎正悄然行走在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上。然而，从小到大的情义，刻在心底的牵挂，从未改变。若抛开这身制服和身份，他愿意义无反顾的去帮助她。可偏偏在如今这样敏感的时期，去触碰这些敏感人和事，他虽然在党部的后勤部门，也深知探查或涉及这些人和事情背后暗藏的危险。

宋时莹看到他的反应，停了一下说：“如果不方便……就算了。就当我没提过吧。” 她作势要结束这个话题。

林宇豪的心被这句话刺了一下。看着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那份从小就总是挺身保护她的习惯瞬间压倒了政治上的审慎。他再次陷入沉默，内心挣扎了片刻后，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压低声音说道：“你把……要找的人的名字告诉我。”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带着一丝沉重，“我只能去试试。现在的形势，相信你也知道，有些事情……很难办。”

“好的！” 宋时莹赶紧应道，声音里充满了真诚的感激，“谢谢你，宇豪！”她知道只要林宇豪答应帮忙，她就己成功的迈出了第一步。

第二天临近中午下班，林宇豪走出办公室，手里攥着一罐茶叶，指节微微发紧。这是他过年时答应给审讯科李中生的平阳黄汤，上周家里才寄过来，最近大家都在忙，他还没给李中生送过去，今天正好借口送茶叶，去看看能不能打探到宋时莹说的那人的消息。

走廊里人声嘈杂，各部门的人陆续走出办公室，三三两两地商量着午饭的去处。

“老李，中午去东来顺？”

“算了，今天食堂有红烧肉，凑合一顿吧。”

谈笑声中，林宇豪加快脚步。快到审讯科办公室时，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几个穿着制服的人低声交谈着走出来，神色匆匆。林宇豪侧身让过，只隐约捕捉到几个零碎的字眼——

“今晚……集合……”

他心头一凛，脑子里快速判断着——他们今晚又有行动。

等这些人走远后，林宇豪抬手敲了敲李中生办公室的门，无人应答。他推门进去，办公室里空荡荡的，只有桌上的茶杯还冒着热气，显然人刚离开不久。

“快下班了，大概是去厕所了。”林宇豪想着，准备把茶叶放下就走。他走到办公桌前，目光却猛地被桌上摊开的文件夹吸引——

“审讯记录”

林宇豪心脏骤然狂跳起来，血液仿佛在耳膜里轰鸣。他下意识地扫了一眼门口，确认无人后，迅速俯身翻看那份审讯记录。纸张在他手中沙沙作响，每一行字都像针一样刺进眼底。

他手指微微发抖，飞快地翻了几页，不敢多看，却己经捕捉到几个触目惊心的字眼——“共党联络员”、“丰盛胡同”、“地下组织人员名单”……

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像在刀尖上行走。他迅速将文件夹恢复原样，抓起刚刚放下的茶叶罐，转身快步离开了李中生的办公室。

走廊里下班的人群基本走完，个别走得晚的人也没有注意到他。林宇豪观察了一下，便快速离开，他后背的衣服却己经被冷汗浸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