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花呢，是有花语的哦

一把日轮刀和乌鸦的尸体。

仅凭这些，答案似乎就己经揭晓了。

“喂，这是那家伙的……”

昨晚没能找到鬼的我和宇髄，决定去寻找分头行动的缀。找到她时己是黎明时分，在深山之中，乌鸦的尸体和日轮刀就掉落在那里。那把日轮刀确凿无疑是缀的东西。鬼杀队的剑士放下斩杀恶鬼之刀的时候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剑士退役退出前线之时，另一种是，死亡之时。

说到底是我判断失误了。

我拾起缀的刀紧握在手。日轮刀是为契合每位剑士而打造的。缀的刀乍看之下毫无特别之处，却也是为缀量身定制的、只属于缀的刀。那是刀柄比我用的刀小一圈的刀。

是我判断失误了。不该让那家伙一个人去的。是我害死了缀。

其实，我们并没有什么深交，根本算不上什么。

“因为谁都没有错。风柱大人也好，母亲大人也好，谁都没有错。”

那一天，那一刻，你的话对我和母亲是多么大的救赎，想必无人知晓，就连缀你也不会明白。你总是轻易落泪，同情幽灵，偏袒照顾惹上麻烦，真是个多管闲事的家伙。

说起来，连一句道谢的话都没说过。想着下次见面时要问你的名字向你道谢，结果只是问了名字，还没来得及道谢，缀就……

“……不死川？”

宇髄的声音让我停止了思考。

“看来……在这座山里啊……”

“啊，不得不斩了”

我和宇髄的脚步向着更深的山中迈进。

***

那，或许是走马灯吧。

在母亲和父亲都还活着的时候，我曾住在一个相当偏僻的小山村里。在那什么都没有的村子里，能做的事也就是散步了，母亲尤其教我认识各种各样的植物。小时候，我每天都和母亲手牵着手散步。

散步的路线总是由母亲决定。

“缀的眼睛颜色是继承了爸爸的漂亮颜色呢，看，和这朵花一样，漂亮的颜色呢。”

真美啊，母亲对幼小的我这样说道。每年那里都会铺展出一片蓝色的花田，母亲总是带我去那里，然后这么说。

就在那片蓝色花田前。我们手牵着手，望着那片花田。母亲无论何时都是个温柔的人。性情温和，极少动怒。

“缀，花呢，是有花语的哦。”

“花……语？”

“就是赋予花朵意义的东西哦？白车轴草代表幸运，紫藤花代表温柔。”

“嗯……。那这花叫什么名字？”

“这花，叫龙胆。和你眼睛一样的颜色呢。”

真美啊，母亲对幼小的我这样说道。

“花语是‘陪伴你的悲伤’。”

真美啊，母亲对幼小的我这样说道。

“不是很适合温柔的缀和爸爸的花语吗？”

比任何人都温柔的母亲对幼小的我这样说道。

***

我朦朦胧胧地恢复了意识。缓缓撑起身体，我摸了摸腹部。肋骨断了……

我……没死成吗……

对于没有死成，究竟是感到失望，还是安心，那时的我分辨不清。

但是，手边没有刀。

要是……不，这里十有八九是鬼的巢穴，死也只是时间问题吧……

这样想着，我叹了口气。

这时我才终于注意到周围的情况。看来是在某个小屋里，我背靠着墙软软地坐着。而周围，漂浮着数量惊人的灵魂。大概是那些被鬼吃掉的人们的亡灵吧。它们无处可去，只能在这里徘徊。那些存在并非人形，而是像圆形的光球。托它们的福，这本该漆黑的房间里，却感觉异常明亮。真没想到会有感谢人魂的一天。

能称得上人形、保持着人样的灵魂，只有一个小孩。那孩子带着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对我开口。

所以我不是说了不要来吗。

声音没有听见。但从口型看是在这么说。就在我心想这孩子知道些什么的时候，声音从上方传来。

“果然，你看得见呢？”

抬头望去，那里有着一位依附在音柱大人身上的、美得离谱的女人。而在她旁边，是一位有着和音柱大人相同瞳色的黑发男人。

“难以置信……居然有能看见幽灵的人类……”

“啊，那个……音柱大人的……？”

我向两人搭话，两人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随后简单地做了自我介绍。那位美得离谱的女人和有着与音柱大人相同瞳色的男人，似乎是音柱大人的哥哥和姐姐。

“……那个，额带，是兄弟姐妹同款吗？”

“你现在问这个？”

音柱大人的哥哥用呆住的语气说完后，姐姐开口了。

“天元他们正朝这边来。在他们到达之前，想办法坚持住吧。”

诶？

我吃了一惊。

特意为了告诉我这个才附到我身上的吗？诶？我们才第一次见面吧？我和这位姐姐大人。

但是，虽然对姐姐大人很抱歉，我己经完全进入放弃模式了。

“哎呀，不可能的吧……己经……”

不过令人费解的是，鬼没有当场杀死我，而是把我带到了这里。它本可以在那里就杀掉我。但它却把我活着带到了这里。

十有八九，是个陷阱。

为了引诱其他剑士的饵食，那就是我，我就是饵食。引诱风柱大人和音柱大人的饵食。

嘛，遗憾的是，我们剑士是当不了饵食的。普通人另当别论，我们剑士是抱着必死的觉悟握刀的，作为人质的价值近乎为零。风柱大人和音柱大人朝这边来，不是为了救我，而是为了斩杀恶鬼。

“别、别那么说！天元他和你……”

就在音柱大人的姐姐要说什么的时候，小屋的门猛地打开，有什么东西嗖地进来了。

是鬼。

那只鬼腋下夹着一个不小的桶，一只眼睛上刻着数字。潜伏在这深山的鬼，是下弦之鬼。那鬼走到我面前，把桶重重地推了过来。我没有任何反应。

“把这个养大。这是我的东西，别伤着它。”

我看了一眼桶里的东西，顿时睁大眼睛僵住了。

在那个不小的桶里，铺着布，布的中心，一个婴儿正安稳地熟睡着。

“哈……哈？”

那声音轻得几乎如同呼吸，连低语都算不上。

难不成，这只鬼，在养孩子？

桶被硬塞到我怀里，我混乱了。

诶？怎么回事？这个婴儿，难道是鬼的亲人？不可能，要成为下弦之鬼必须吃掉相当数量的人肉。活个几十年是理所当然的，鬼不会生育婴儿。那么，这个婴儿是？

杀了人，夺走了父母的孩子？

这样想着，看向坐在小屋门前的鬼，鬼也正看着这边。

情况相当紧急。如果我一个人死掉，那不过是微不足道、无关紧要的事，但万万没想到会有婴儿。我不能就这样随便死掉了。不能让婴儿陪葬。

喜好吞食婴儿和小孩肉的鬼很多。然而，这只鬼非但不吃婴儿，还说要养大它？

“这孩子……的父母呢？”

“杀了。”

对我的问话，鬼立刻回答。

“为、为什么……没杀这孩子？”

“不知道。”

鬼对我的所有问话都立刻作答。是只相当理性的鬼。

它袭击了来这座山的母子，母亲为了保护这个婴儿而死。它也打算吃掉婴儿。但是，在把婴儿抓进怀里的瞬间，它失去了杀意。明明应该最喜欢吃小孩的肉，不知为何却没了吃的欲望。

它说出了这样令人作呕的经历。

在山上看到的那个发不出声音的小孩幽灵，正依偎在鬼的身边。

呐，别再杀人了。住手吧。

它这样说着，哭泣着。

我瞬间就明白了，这个小孩的幽灵大概是鬼的亲人。依附在鬼身上的，几乎都是其亲人或关系亲近之人的灵魂。所有人，都在恳求鬼住手。这孩子对我说不要来这里，大概是为了不让这只鬼再杀人吧。

等等，现在不是关心鬼的遭遇的时候。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带着这个婴儿逃离这只鬼。准确地说，是如何抱着婴儿逃出这个小屋，然后和风柱大人、音柱大人汇合，这才是现在最重要的事。

逃出小屋后，可以拜托音柱大人的姐姐和哥哥带路。

问题是怎么逃出小屋……小屋门前坐着那只鬼。

我自认头脑并不聪明，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什么像样的办法。

“……为什么……我……”

“以前，是不是也抱过婴儿啊？”

“什么？”

激怒鬼，让它失去冷静。这是我能做的唯一的事，能让那只鬼离开门前的办法，只有激怒它让它冲我来。

“你身为人类的时候，也曾抱过婴儿吧？你，是不是有过弟弟妹妹什么的？”

鬼用锐利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我。没错，激怒它，让它失去冷静，鬼的根本也是人类，一旦失去冷静就会出现破绽。只能抓住这个机会。

“鬼养不了婴儿。这孩子不是你的东西。”

“那是，我的东西。”

“不对。这孩子既不是你的孩子，也不是你的手足。”

这样说着，我把婴儿抱入怀中。手心渗出汗水。咕噜咽了口唾沫，站了起来。

“把那放下，不需要多嘴的家伙。”

“让开，这孩子不是你的东西。”

感受着臂弯里确实的重量，我鼓足气势。

“果然，鬼杀队的女人，没一个像样的……”

鬼这样说着，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来了！！！！

瞬间，距离被拉近。鬼的手掌猛抓过来要捏碎我的头，我的身体对这种常见的鬼的动作反射性地做出反应，朝着小屋的门冲去。好，接下来就看我能不能不停歇地跑下去了。虽然分不清左右，但托音柱大人的姐姐和哥哥的福，我能在漆黑的黑暗中毫不迷惘地奔跑。

鬼运用血鬼术对我穷追不舍。地面无限地长出荆棘追赶着我。没有刀，无法驱散荆棘。一旦被缠住脚就完了。也不能被荆棘包围西面受敌。

抱着婴儿

在山中奔跑

突然后颈被抓住。

“呜呃呃呃呃！！！！”

发出难听的声音，我被扔了出去。感觉被什么人接住了，紧接着一瞬间，鬼的头颈被斩断。我呆呆地望着绣有“杀”字的羽织，突然浑身脱力下来。接住我的人惊讶地向我搭话。

“喂喂！还活着啊！运气不错的家伙嘛！”

音柱大人这样说着，朝我露出爽朗的笑容。

“是……是的……”

我应声看向怀中的婴儿。婴儿正睡得香甜。明明跑得那么颠簸，居然还睡着……

猛地看向鬼那边，那个小孩的幽灵正依偎在被斩断脖颈的鬼身边。

哥哥

小孩的嘴这样动着。小孩看向我们。我慌忙跑到风柱大人身边，抓住他的胳膊。

“嗯？”

风柱大人似乎对突然跑到旁边的我感到惊讶，但立刻注意到了眼前的孩童幽灵，接着，在被斩断脖颈的鬼的躯体旁，还有一个年轻男子的幽灵。男子的幽灵正抱歉地看着我们。

“你说得对。我差点就要想起来了。”

男子的幽灵继续说道。

“我……有过弟弟妹妹。我把他们都杀了，都吃掉了。”

孩童幽灵牵起了男子幽灵的手。

“对不起。那孩子就拜托了。真的，对不起。”

这样说着，男子幽灵和孩童幽灵消失了，最后，孩童幽灵说道

谢谢你，把哥哥还给我。

这样说着，笑着，开心地和男子幽灵一起消失了。飘飘摇摇，如同阳炎般摇曳着消失了。

终于，终于在一起了。哥哥。

“啊，再也不分开了。对不起，让你有我这个不成器的哥哥。”

嗯，哥哥，快点走吧？

男子的幽灵似乎能听见孩童幽灵的声音。幽灵们消失的同时，鬼最后的灰烬也消散了。

我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感觉。正想悄悄松开抓着风柱大人胳膊的手，反而被他一把抓住手腕，我吃了一惊。看向风柱大人，他正用能杀人的眼神瞪着我。

“喂，别想被拖着走。”

“啊……”

我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别同情。会没完没了的啊。”

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我几乎要哭出来。

因为那个人最后确实变回了人类，虽然确实是鬼，杀了吃了自己的手足，吃了很多人，也杀了好些剑士，是最恶劣的存在，但是。

“……但是，最后，他是人啊……”

真没想到会有向风柱大人提出异议的一天。听我这么说，风柱大人叹了口气，然后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样子，用看任性小孩的眼神看着我。

……等等，那种眼神算什么，与其被那种眼神看着，还不如被首接骂一顿舒服……这样，又难为情又浑身不自在。

“回去了啊”

这样说着，他啪地一声把手放在我头上，两人一起转身。

刚迈出一步，就注意到音柱大人饶有兴趣地死死盯着我们两人。然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猛地指向这边。

“你们俩……是那种超华丽的关系吗？”

沉默流淌。总觉得不久前也被说过类似的话。

“不是”

“不，是的。”

我和风柱大人的声音重叠了，音柱大人更加兴致勃勃地看着我们。

“早说啊！所以上次才不接我继子的话茬！！”

“不，没有关系，也不是那么回事。”

“啊？！那你就当啊！当我的继子！”

“……………………………………不当。”

这种你推我搡的对话究竟要持续到什么时候，我感到一阵厌烦。

***

我抱着的那个婴儿，在找到养父母之前，被寄养在音柱大人的宅邸。从那座山跑到音柱大人的宅邸大约需要半天时间。我们三人受到了欢迎，婴儿立刻被三位妻子接手照顾。音柱大人也允许将这个弱小的生命留在宅邸中。

太好了，凭我根本照顾不了。

因为斩杀了下弦之鬼，我和音柱大人、风柱大人都接到了数日的待机命令。而且我的肋骨也断了，所以在痊愈之前，要暂时寄住在音柱大人的宅邸里。在起居室喝茶时，音柱大人和三位妻子正仔细地看着婴儿。看着那其乐融融的景象，坐在旁边喝茶的风柱大人用只有我能听到的音量对我说话。

“宇髄那家伙……明明那么多东西附在身上……却好像完全没事儿一样啊”

那是在说依附在音柱大人身上的怨灵吧，现在仍有数量惊人的怨灵依附在音柱大人身上，但他却毫不在意地和婴儿玩耍着。

“……大概吧”

我也用只有风柱大人能听到的音量回答。

“音柱大人他，那个，灵感？……这个，大概……是完全没有的吧……”

“灵感，啊……我们呢……算是强的吗……？”

“也许……是吧……。只能说……是体质如此……”

嗯——风柱大人没什么兴趣似地应了一声。

“泡瀬！这婴儿的名字怎么办啊！”

“诶”

突然被点名，我吃了一惊。

“诶什么，不是你华丽地救下的性命吗。你来取名啊。”

我犯难了，从没想过给人取名，怎么办。真的怎么办。

………………………………………………请主公大人，来取……怎么样？

连自己都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不禁点头。

“主公大人的话，一定会，给这孩子，取个好名字的。”

比起我想的，肯定会赐予这孩子好上几百倍、寓意吉祥的名字。音柱大人爱怜地凝视着婴儿说道。

“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就去跟主公大人说定吧。”

“啊，谢谢您……”

我道谢后，其中一位妻子看着我微笑道。

“不过真是太好了！天元大人可是狠狠地揍了泡瀬小姐呢！脸都肿得不成样子了，我还以为天元大人己经被泡瀬小姐超级讨厌了呢！”

不，关于那件事，我真的没原谅。谈不上讨厌不讨厌，就是完全无法原谅。虽然说了很多次了，如果被允许的话，我真想用右拳狠狠揍音柱大人的脸一拳。

“原来没那回事真是太好了！”

才不是没那回事呢，夫人。

嘛，面对说得这么开心的夫人，这话实在说不出口……

“揍人……是吧？”

听到那仿佛贴着地面的低沉声音，我不由得肩膀一抖。僵硬地看向坐在旁边的风柱大人，他正用能杀人的眼神瞪着我。

“你这混蛋……和宇髄闹什么了……还是说……”

“不、不是闹矛盾……”

风柱大人似乎从这句话就理解了一切，重重地叹了口气。

“你这家伙……真是爱多管闲事啊……”

……这到底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究竟是哪边，我完全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