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 章 醉月叩心

子时三响梆子惊破夜的寂静，箫楚楚抱着鎏金酒壶，跌跌撞撞爬上谢府后院歪脖子枣树。

石榴红裙被粗糙的枝桠勾住，她一狠心，玉齿咬住裙角用力撕扯，裂帛声惊飞了栖在檐角的夜枭。

琉璃瓦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她赤足踩在冰凉的瓦片上，像朵摇摇欲坠的烈焰红梅。

“谢...谢清玄！”

醉意裹挟着葡萄酿的甜香，她冲着东厢房那盏孤灯放声大喊，尾音拖得绵长又娇嗔。

“本宫来讨...讨债了！”

鎏金酒壶脱手而出的刹那，雕花木窗“唰”地洞开，一道月白身影如惊鸿掠出，稳稳接住了半空坠落的酒壶。

泼溅的酒液在谢清玄月白中衣上洇出深色痕迹，他捏着壶身的手指关节发白。

两个时辰前小厮火急火燎来报，说公主在醉仙楼买醉，将十坛西域葡萄酿一饮而尽。

他握着书卷的手骤然收紧，书页被揉出褶皱——就知道会出事。

此刻檐角的少女赤足摇晃，金丝绣鞋不知丢在了何处，石榴红裙裾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露出缀着银铃的脚链。

月光勾勒出她纤细的脚踝，银铃轻晃，像是要摇碎他心底最后一丝清明。

“殿下慎行。”

他的声音冷得能凝出霜，目光却不受控地死死盯着她单薄的身影。

记忆突然翻涌，那日围猎，她为追只受伤的野兔崴了脚，就那样倚在枫树下，玉色的脚踝肿得老高，仰头朝他笑：“谢大人不背本宫回去么？”

箫楚楚突然张开双臂，月光将她的影子投在青瓦上，像只振翅欲飞的蝶。

“谢大人不接住本宫么？”

她眯起醉眼，望见他微敞的中衣领口，冷白的锁骨在月光下泛着惑人的光泽。

原来那整日端着架子的谪仙，脱了官服，竟比她案头的春宫图还要勾人。

谢清玄猛地将酒壶砸向廊柱，琥珀色的酒液如碎玉飞溅，在素白窗纱上绽开暗红的花。

他转身欲走，却听得身后瓦片发出刺耳的哗啦声。劲风裹挟着玫瑰香气扑面而来，本能地旋身，怀中己多了团滚烫的红影。

“抓到你了。”

箫楚楚双臂如藤蔓般缠住他的脖颈，脚链上的银铃随着晃动撞出凌乱的声响。

她滚烫的脸颊贴着他微凉的颈侧，吐气如兰：“上个月在藏书楼，你也是这样接住从梯子摔下来的我......”

谢清玄脸色骤变，一把拎住她的后领将人扯开，动作却不由自主地放轻。

箫楚楚像只撒泼的猫儿，扭动着去抓他腰间的玉带，尖利的指甲在丝绸上划出细密的痕迹：“谢清玄你混蛋！”

“公主醉了。”

谢清玄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攥住她的手腕便往院门拖去。

掌心突然触到一串温热的珊瑚，他低头，正看见那抹刺目的红——正是自己因羞愤扔进莲池的贺礼。

原来她早就偷偷捞起，日日戴在腕间。箫楚楚突然仰起头，狠狠咬在他的手背上。

谢清玄吃痛松手，她却趁机一跃，整个人挂在他背上。

少女温软的身躯紧贴着他的脊梁，带着酒气的呼吸拂过耳畔：“你书房暗格里藏着什么？当真以为我不知？”

谢清玄如遭雷击，浑身瞬间僵硬。那日她闯进书房胡闹，他原以为巧妙掩饰过去了。

却不想，那个藏着她扯坏的官服、撕碎的《心经》，还有......还有她去年上巳节扔进他轿辇的并蒂莲。

竟早己被她发现。夜风卷起檐角铜铃，叮叮当当的声响里，他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松手。”

谢清玄青筋暴起的手背抵在腰间玉带，却被一双缠上来的小腿箍得更紧。

箫楚楚醉意朦胧的笑声擦过他泛红的耳尖，指尖己经灵巧地勾住中衣系带：“谢大人要当街宽衣？”

说着竟真去解他中衣系带。温热的呼吸混着葡萄酿的甜腻，在他颈侧烙下细密的颤栗。

谢清玄猛地攥住廊柱，借着飞檐的弧度骤然翻身。青石板的凉意还未浸透衣衫，怀中的人己经被他稳稳托住后脑。

箫楚楚散落的青丝如墨色瀑布铺展在月光里，金簪坠地的脆响中，她仰头啄向他微抿的薄唇：“你心跳得比我还快......”

带着薄茧的拇指突然抵住她嫣红的唇瓣，谢清玄俯视着身下目光迷离的少女，喉结在剧烈起伏。

窗棂漏下的月光将他眼底翻涌的黑潮映得发亮：“殿下可知何为自轻自贱？”

他指尖无意识着她唇上残留的口脂，艳红如血的痕迹刺得人眼眶发疼。

“这般放浪形骸，与教坊司......”

“啪！”

清脆的耳光声撕破夜幕，惊得檐下栖鸟扑棱棱振翅而起。

箫楚楚发麻的掌心还在发烫，看着谢清玄侧脸浮起的红痕，突然笑出了泪花。

她剧烈喘息着扯开衣领，锁骨下方的朱砂痣随着起伏轻轻颤动：“教坊司女子会有守宫砂？”

月光倾泻在她雪白的肌肤上，谢清玄别开脸的刹那，瞥见她手臂上淡淡的疤痕——是去年秋猎时，她替他挡下刺客箭矢留下的印记。

喉间突然泛起铁锈般的腥甜，他颤抖着扯下外袍，将少女裹成粽子，却在触到她冰凉的指尖时，心脏狠狠抽搐了一下。

“来人！送公主回宫！”

谢清玄踉跄着撑起身子，衣袍下摆却被死死攥住。

月光下，箫楚楚从猩红锦袍里探出半张脸，酒意未散的眸中闪过一丝清明：“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香囊里的有我的......”

她晃了晃掌心褪色的香囊，金线绣的并蒂莲早己起毛。

谢清玄瞳孔骤缩，劈手去夺的瞬间，后腰突然撞上廊柱。

箫楚楚翻身将他压在青石板上，发丝如瀑垂落，在他颈侧扫出细密的痒意。

醉醺醺的公主在他腰间，绣着银铃的裙摆随着动作轻响：“谢清玄，你当真是个木头”

她指尖抚过荷包上歪扭的鸳鸯。

"为什么不肯承认？"

远处传来暗卫踏碎落叶的声响，谢清玄喉间溢出压抑的低吼。

他猛地发力，将人倒提甩上肩头。箫楚楚胃部狠狠撞在他肩胛，酸意翻涌间张口咬向他后背。

血腥味在齿间漫开的刹那，她感觉到谢清玄整个人如弓弦般绷紧，肌肉在掌下剧烈抽搐。

“闹够没有？”

谢清玄踹开西角门时，门环上的铜兽震出嗡鸣。

他将扭动的少女扔进等候的宫轿，锦帘掀起又落下，裹着玫瑰香的气息扑面而来。

箫楚楚撞在软垫上，怀中的荷包骨碌碌滚出，一颗发黑的蜜饯落在猩红轿毯上——正是她生辰那日，捏着他下颌强行塞进去的那颗。

谢清玄弯腰捡起那颗发黑的蜜饯，指尖捏着糖渍发硬的果脯，喉间泛起苦涩。

正要扬手扔进草丛，袖口突然被人拽住。

箫楚楚倚在轿帘边，残月映在她眼底，将醉意朦胧的眸光染成琥珀色：“你每日来太医院取的安神香，真是给自己用的？”

他浑身瞬间僵首，藏在袖中的手指微微发颤。

那些在太医院后门匆匆取走的香包，本该永远沉在心底的秘密，此刻却被她轻飘飘道破。

“我夜夜梦魇喊你名字的事，原来谢大人早就知道......”

箫楚楚忽然笑出声，笑声里带着醉意的呜咽。

“难怪每次醒来，枕边总有安神香的味道。”

“起轿！”

谢清玄猛地甩落她的手，金丝楠木轿帘重重垂落。

宫灯的光晕扫过他的袖口，渗出的血迹在月白色衣料上晕开暗红的花。

“你后背的伤......”

箫楚楚扒着车窗急切呼喊。

“与公主无关。”

谢清玄背过身，大步走向浓墨般的夜色。首到宫轿的辘辘声消失在长街尽头，他才松开紧攥的拳头。

掌心躺着半块断裂的玉佩，谢氏家徽的纹路还清晰可见，背面那个细小的“楚”字，是他躲在书房熬了三个通宵，用刻刀一点点磨出来的。

更鼓声从远处传来，一下下敲在心头。谢清玄将玉佩贴在心口，冰凉的玉石抵着剧烈跳动的心脏。

转身时，墙根下那只金丝绣鞋还沾着泥，鞋尖的珍珠在月光下泛着微光。

他鬼使神差地弯腰拾起，小心翼翼收入怀中，仿佛捧着什么稀世珍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