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是什么影子

铁皮吊扇在天花板上发出锈蚀的呻吟，金属叶片每转动一圈，就将混着霉味的热气搅得更浑浊些。白炽灯的电流声贴着头皮游走。我扫了一眼趴在桌上的郭泽，这小子，次次加班偷摸睡觉。

我踢了踢桌腿，警靴在桌腿上敲出清脆的响，正好给他提个醒。鞋跟处还沾着下午勘察现场时的红胶泥土。我手里的搪瓷缸还冒着热气，我给他递了过去，是郭泽喜欢的拿铁。

哈哈，我当然知道这么热，热的饮品难以下口，可我就是故意的！看着他眉头紧皱又不得不喝的样子，下午的累烟消云散。即便他总抱怨 “三伏天喝热饮会中暑”，但我知道，这杯混着麦乳精甜腻的热咖啡，才能让他从困顿中真正清醒。

“雨桐姐，你又出去办案啦？”这小子还是睡眼朦胧的跟我说话，我把带来的卷宗甩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

“是啊，小书生，看看吧，自从坊里乡那件灭门案发生，局里抽调了三批人去现场，现在就剩咱俩守摊子，发案西天了，一家西口整整齐齐死在堂屋，你看没看出点门道？”

这小子了一下他的眼睛，打开卷宗看了起来。但看他那鬼迷日眼的样子，真怕他待会儿又睡着。

“周广林的体检报告写着严重糖尿病，陈秀英去年刚因为血糖住院，家里怎么会买这种高糖水果？”

“还挺眼尖啊，你小子。”他现在能看出来确实是让我惊讶，我原以为他会睡过去。“你去法医那边吧，尸检应该是出来了。拿过来，活动活动， 别再睡着咯。”

这小子，打了个懒腰就出去了。我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看着天花板那个破吊扇，吱哇乱叫，真是烦人。

“真讨厌！”我摸出身上的火柴，点亮一边的煤油灯

“桐姐，法医报告。” 郭泽揉着眼睛递来文件夹，警服领口还沾着下午勘察现场时蹭的红胶泥，“周广林夫妇胃里有农药，计量很大，会导致器官衰竭。”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小羽胃里也有...”

铁皮吊扇突然 “咔嗒” 停转，黑暗来得猝不及防。

“真讨厌！”我摸出身上的火柴，正好这小子拿来了一边的煤油灯，点亮后，这微弱的光芒驱散了黑暗。

那光芒照在我的项链上，跳动的火光中，项链上的银杏叶投在墙上，影子随着扇叶惯性晃成钟摆的形状，我想起母亲说过的话，有些东西会变成光。

正在恍惚中，我看见这小子眼巴巴地盯着我的...下午的被划破的衣服。我才注意到原来露出了里面的衣服。

“看什么看，认真办案！” 我敲了敲他的额头，然后赶紧遮住了那道，这小子，虽说我知道到他不是故意的，但还是想揍他一顿。

我们开始分析案情，确实有很多疑点，首先就比如，为什么都会被农药毒死，比如老两口明明都有糖尿病，为什么要买芒果呢？就算是卢明芳要杀老两口，但是孩子呢？孩子是无辜的。

“村里传是卢明芳杀了老两口和孩子，然后畏罪自杀。” 火柴梗在我指尖明明灭灭，映得阴影更深。“也许是她觉得也许是她觉得带着孩子也跑不了呢？”我随口一说。

“也许？如果‘也许’能决定一切，那要我们刑侦部干什么！”

他确实惊讶到我了，我没想得到郭泽这么个文弱书生居然有这么正气凛然的发言。

“开个玩笑嘛老弟，还有其他方面的线索，你仔细看看孩子的画，是不是有点奇怪？”我赶忙解释道，顺手推过去今天发现的孩子的算术本，最后一页有着她的画作，如果那能被称为“画作”的话。

我俩借煤油灯光凑近细看。画纸中央是用蜡笔涂满的绿色草地，草叶边缘歪歪扭扭打着卷，像是被夜风吹得东倒西歪。红色小花稀稀落落长在草间，蜡笔颜料沁进纸纹，像干涸的血迹。房子画在右下角，三角形屋顶歪向一侧，烟囱里飘着螺旋状的烟 —— 本该是灰色的烟雾，却被涂成了银白色，在绿色背景上格外刺眼。

画纸上，扎着马尾的女人穿着黑裙，嘴角的红色被反复涂抹，几乎要咧到耳根。她的右后方，一团淡灰色的阴影像团未散的雾，边缘是稚嫩的锯齿状线条，仿佛孩子曾犹豫着要不要把它画得更清晰。

西个人物手拉手站在房子左侧，最高的老人戴着遮阳帽，旁边的老太太挎着布包，中间的年轻女人扎着马尾，最矮的小女孩穿着背带裤，裤脚画着歪扭的条纹 —— 正是周小羽的那条红白条纹背带裤。西个人的嘴角都向上扬起，用红色蜡笔反复描过，嘴唇裂得几乎要到耳根，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

我没说话，指尖着画纸边缘的毛边。周小羽的父亲三年前死于矿难，墓碑画在右下角的坟墓上，这团灰色的影子，却出现在卢明芳的身后，像是她甩不脱的尾巴。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画上有墓碑，所以孩子是知道父亲的去世并己经接受这个事实的，那这个灰色的影子，是谁呢？

“没有哪里很奇怪吧，十岁孩子能画出来多好看的东西？”

“你仔细看看卢明芳的身后”我举起这小子刚刚点燃的煤油灯，微弱的光芒在黑暗中却有些刺眼“画上的卢明芳，身边是不是有一个...”

“淡灰色的影子？”

淡淡的灰色。像挥之不去的阴影，不散地在卢明芳轮廓周围徘徊。充满着诡异。

我没有说话，只是一首在思考，这到底是什么，是凶手?还是什么别的意思，或者只是孩子无意间画上去的？郭泽好像说了什么，但我没有听清。

突然，电流声 “滋滋” 响起，白炽灯重新亮了，刺得人眼睛发疼。吊扇又开始转动，带着未散的热气在室内循环。郭泽的眼镜片上还蒙着煤油灯的雾气，他摘下眼镜擦拭，露出眼底淡淡的青黑。明明是睡了的，怎么还有黑眼圈。

电话铃就在这时炸开，尖锐的铃声刺破凝滞的空气。我抓起听筒，听筒里传来值班民警急促的声音：“雨桐姐，坊里乡又发现具尸体，现场…… 有点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