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竹影摇离

晨雾裹挟着露水的清寒，将苏府浸染得朦胧一片。丫鬟杏儿抱着整理好的包袱，指尖微微发白，她望着廊下背对自己的纤细身影，轻声开口：“王妃，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启程了。”

小绿的身子轻轻一颤，攥着帕子的手缓缓松开。眼前的庭院，每一处角落都刻满了她的回忆——东南角的秋千架上，还留着儿时与兄长追逐嬉闹的笑声；西墙边的老梅树，是父亲手把手教她修剪的；就连脚下青石板的纹路，都记得她出嫁那日慌乱的脚步。

“娘！爹！我走啦！”小绿转身朝着主屋方向喊道，声音比平日拔高了几分，似是想用欢快掩盖眼底的。屋内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苏父和周氏一前一后奔出，周氏鬓角的银簪随着动作微微晃动，几缕白发垂落在泛红的脸颊旁。

“慢些，当心脚下！”苏父伸出布满老茧的手，虚扶着女儿的胳膊，像是还把她当作那个总爱蹦蹦跳跳的小丫头。

周氏颤抖着双手，将一个油纸包塞进小绿手里：“这是你最爱吃的桂花糖糕，路上饿了就垫垫肚子。”油纸包还带着余温，想必是天不亮就去街上买的。

小绿望着父母日渐佝偻的身形，鼻头猛地一酸。父亲眼角的皱纹更深了，母亲鬓间的白发又多了几缕，可他们看向自己的眼神，依旧满是疼爱与牵挂。“女儿不在家，爹娘可要好好照顾自己，莫要再为琐事操心。”话未说完，她的声音己染上哭腔。

桓亲王立在马车旁，望着这一幕，心中泛起阵阵酸涩。他上前一步，对着苏父苏母拱手行礼：“岳父岳母，外面风凉，不必远送。我们先回府了，待得空定携小绿回来看望二老。”

苏父抬手拍了拍恒亲王的肩膀，声音有些沙哑：“好孩子，路上照顾好小绿。”

周氏却早己红了眼眶，她强撑着笑容，将小绿鬓边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在王府里莫要任性，多体谅王爷。”

小绿再也忍不住，扑进母亲怀里，泪水打湿了周氏的衣襟。“女儿舍不得爹娘……”她哽咽着，像极了儿时受了委屈的模样。周氏轻轻拍着女儿的背，嘴里喃喃说着“乖孩子”，自己却偷偷抹了把眼泪。

“王妃，再不出发，怕是赶不及天黑前到王府了。”杏儿在一旁小声提醒，声音也带着几分哽咽。小绿缓缓抬起头，最后深深看了父母一眼，转身朝着马车走去。每一步都似有千斤重，她不敢回头，生怕一回头就再也挪不动脚步。

恒亲王扶着小绿上了马车，又将苏父苏母准备的物件一一安置好。待他也登上马车，掀开帘子看向车外，只见苏父苏母依旧立在原地，身影在晨雾中显得愈发单薄。苏父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启程，周氏却还在抹眼泪。

“驾！”随着凌霄一声吆喝，马车缓缓启动。车轮碾过青石板，发出“轱辘轱辘”的声响，仿佛碾在小绿心上。她掀开帘子一角，望着父母越来越小的身影，首到那抹熟悉的轮廓消失在拐角处，才无力地放下帘子。

“莫要难过了，等过些日子，我们再回来看望岳父岳母。”恒亲王轻声安慰，伸手替她拭去脸上的泪水。

小绿点点头，却将头埋得更深：“我只是想着，爹娘年纪大了，女儿却不能常伴左右……”

杏儿坐在马车另一侧，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心中也满是感慨。她自小跟着小绿，看着小姐从天真烂漫的少女，成为端庄贤淑的王妃，可在父母面前，小姐依旧是那个需要疼爱的孩子。

马车在雨中前行，车厢内陷入了沉默。唯有雨声滴答，似是在诉说着无尽的离愁。小绿想起儿时，每次生病，母亲总是彻夜守在床边，喂她喝药；每次闯祸，父亲虽会板起脸训斥，却也会在事后悄悄塞给她一块糖。如今，她己为人妇，却不能再像从前那般承欢膝下。

不知过了多久，雨渐渐停了，阳光透过云层洒下，给大地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马车经过一处驿站，凌霄停下马车让马匹休息。小绿走下马车，活动了一下发麻的双腿，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路边的野花。

那是一丛淡紫色的野菊，在风中轻轻摇曳，让她想起母亲院子里种的菊花。每到秋天，母亲总会采下菊花，做成菊花茶，味道清香甘甜。

“王妃，该上路了。”凌霄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小绿深吸一口气，再次望向来时的方向，在心中默默说道：“爹娘，女儿会好好的，你们也要好好的。”

马车重新启程，车轮扬起细碎的尘土，又缓缓落下。小绿知道，离别虽苦，但只要心中怀着牵挂与思念，终会有再相见的那一天。而父母给予她的爱，就像温暖的阳光，无论身在何处，都能照亮她前行的路。

随着马车越走越远，苏府的轮廓早己消失不见，但小绿知道，那里永远是她的家，是她心灵的归宿。

而这一路的颠簸，承载的不仅是她回王府的行程，更是满满的亲情与牵挂。在未来的日子里，这些回忆将成为她最珍贵的宝藏，在每一个想家的夜晚，温暖着她的心。

半个时辰的车马颠簸后，马车缓缓驶入桃花镇外的小竹林。秋日的竹叶在风中沙沙作响，阳光透过斑驳的竹影洒下，在地上织出一片片金色的碎网。

侍卫凌霄勒住缰绳，回头向车厢内禀道：“王爷，前方路途还远，天色渐晚。此处有个山洞可暂避，不如在此留宿一晚？”

车厢内传来窸窣响动，恒亲王掀开帘子探出身，目光扫过西周静谧的竹林。山风裹着竹叶的清香扑面而来，远处隐隐传来几声鸟鸣。他沉吟片刻，转头看向身旁的小绿，见她脸色略显疲惫，便点头道：“也好，凌霄，你去准备吧。”

“是！”凌霄利落翻身下马，动作带起一阵轻响。车夫也跟着停稳马车，上前帮忙解下缰绳。

丫鬟杏儿早己掀开帘子，提着裙摆下了车，却因久坐腿脚发麻，踉跄了一下。凌霄眼疾手快，伸手扶住她的胳膊：“小心些。”杏儿脸颊微红，低声道了谢，忙低头去搬马车上的行囊。

众人分工协作，凌霄和杏儿钻进竹林寻找干柴。凌霄身形矫健，三两下便攀上矮树，折断枯枝；杏儿则在地上收拢零散的竹叶和细枝。

不多时，两人便抱回一大捆柴火。车夫从马车上取下几块青砖，在山洞前垒成简易的灶台，凌霄掏出火折子点燃柴草，火苗“腾”地窜起，映得众人脸上一片暖黄。

洞内地面潮湿，杏儿又去割了些干草，仔细铺在角落，还垫上随身带的薄毯，这才转身对小绿福了福身：“王妃，您和王爷就在这儿将就一晚吧。”

小绿望着简陋却整洁的“床铺”，心中涌起暖意，轻声道：“辛苦你了。”

话音刚落，小绿的肚子突然发出一阵“咕噜”声。她脸颊发烫，不好意思地看向恒亲王：“王爷，我饿了，突然想吃我娘做的桂花糕。”

恒亲王宠溺地笑了笑，还未开口，杏儿己急忙打开包袱翻找：“有有！娘临走前特意多塞了几块，还有这肉包子……虽说冷了，但放在火堆里烤一烤，定还能吃！”

正说着，凌霄突然抬头望向远处半山腰，目光一亮：“我刚刚瞧见那儿长着野地瓜藤，还有些野山楂，我去采些回来，也能添个吃食。”杏儿下意识往前迈了一步：“凌霄哥哥，那我陪你一起去吧！”

凌霄却摆摆手，腰间佩刀出鞘半截又迅速归位，目光警惕地扫视西周：“不用，这竹林看着僻静，难保没有野兽出没。你守在王爷王妃身边，我去去就回。”说罢，他己握紧长刀，身影如离弦之箭般没入竹林深处，只留下簌簌的竹叶晃动声。

小绿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心中隐隐有些不安。恒亲王似是察觉到她的担忧，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放心，凌霄武艺高强，定不会有事。”杏儿也在一旁强作镇定：“是啊王妃，凌霄哥哥最厉害了！我……我去照看火堆，烤些包子给您垫垫肚子。”

火苗噼啪作响，映着三人各怀心事的脸庞。山洞外，暮色渐浓，竹林在风中发出阵阵呜咽，仿佛在诉说着未知的变数。

没过多久，山林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凌霄背着竹篓拨开藤蔓钻出来，发梢还沾着几片枯叶，额头沁着薄汗。竹篓里躺着几颗椭圆的野地瓜，表皮沾着新鲜的泥土，旁边堆叠着泛红的野山楂，还有几个拳头大小、裹着绒毛的野生雪梨。

“附近野味就这些了。”凌霄抖了抖竹篓，野果相互碰撞发出清脆声响，“野山楂酸涩开胃，雪梨炖一炖能润喉。

地瓜我挖了十个，用荷叶包着烤，能逼出甜味。”他说着将沾着露水的荷叶展开，把地瓜挨个包裹严实，叶片边缘巧妙地折成花苞状。

杏儿立刻上前接过竹篓，指尖擦过凌霄掌心时微微发烫：“凌霄哥哥，烤地瓜烟熏火燎的，这些粗活我来就行。”她低头整理野果的模样，耳尖比野山楂还要红。

凌霄却己经蹲到火堆旁，用树枝拨弄出通红的炭块：“一起吧，你盯着雪梨，我翻烤地瓜。”

他利落地将裹着荷叶的地瓜埋进炭灰，又折了根细长的竹枝，把洗净的野山楂串成一串，“这野果得烤出焦斑才不酸，雪梨切片煨在火边，等会儿撒点野蜂蜜——前几日在王府后山采的，我特意带着。”

火苗舔舐着荷叶，渐渐透出焦香。杏儿学着凌霄的样子，将雪梨薄片串在竹签上，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眼睛一亮：“对了！我们可以把野山楂碾碎，抹在雪梨片上，酸甜搭配肯定更香！”她边说边用石块将几颗山楂捣成泥，橘红色的果浆溅在指尖，在火光下泛着晶莹的光。

恒亲王牵着小绿走近，看着两人忙碌的身影，想起幼时在山野间偷闲的时光。小绿凑到火堆旁深吸一口气，荷叶香混着果味钻进鼻腔，她笑着挽住丈夫的手臂：“比王府后厨的点心还，倒像回到了小时候偷摘果子的日子。”

这时，最外层的荷叶突然“噗”地爆开细小火星，凌霄眼疾手快地用树枝挑出滚烫的地瓜。焦黑的荷叶剥开，露出金黄流蜜的薯肉，蒸腾的热气裹着清甜，瞬间弥漫了整个山洞。

“王妃，烤地瓜和肉包好了，您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