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现在倒也买得起了

“乖乖……”林入画止不住地感慨，“我人到及笄，没想到还能平添个小妹妹……”

张有仪默然。为同伴时常保持的神经大条。

“是男孩儿。”李韫玉笑眯眯地补刀。

“不好，不好。”林入画摇头晃脑，“是男孩儿，岂不是徒惹烦恼？想要女孩儿般的人品，就难了。”

她瞥了一眼张有仪，“喏，现成的例子便在这儿呢。我可得好好看着他，别长成婉婉这般阴郁无趣的男子。”

张有仪：“……”

张有仪：“林入画，你不拉踩我不会说话吗？”

林入画坦然：“是哇。”

张有仪：“长成我这般有何不可？若是这孩子入仙门后，能在学宫中拔得头筹，考入天道司，小玉姐之后的日子便好过了。”

他顿了顿，半骄傲半矜持地望向李韫玉，“……顺带一提，今年年初，我就收到天道司的金花帖了。待到学业修毕，便可入职。”

林入画嗤笑一声，眨眨眼，缓声道：“我己将阿姐的名字写在我的鹤俸名录里了。”

意思是，她将来去天道司或是其他仙家机构任职，会有一部分的俸禄被单独分出来，由仙兽邮寄给李韫玉。

若是因公殉职，未领的俸禄会被打包，一并寄给名录上的人。

一般人会写父母、亲族，也有填师尊的，还有些首接勾选捐赠，助力仙门未来建设。

“你居然偷跑。”张有仪扬眉，“不是说好……”

“我可没和你说好。”林入画朝他做了个鬼脸，“我从来没和你好过，别污蔑我。”

张有仪：“……”

这人的嘴怎能如此之欠呢。

好孩子，好孩子。

李韫玉笑眯眯地揉着两个少年的脑袋。

她刚捡到张有仪和林入画的时候，他俩骨瘦如柴，像是营养不良濒死的幼猫。

肖游有洁癖，见不得浑身是病的脏东西在梧桐山庄。是她强求，发了好大的脾气，抓得他满背的伤痕，才给两个孩子求来一条生路。

她还记得中秋夜宴那晚，她躺在金阁的竹席上，用纱幔笼着两个小小的孩子，给他们念《牡丹亭》的故事。

小豆丁们猫猫祟祟，脑袋毛茸茸的，热烘烘地挤在她怀里。

她一低头，就能亲到孩子们软绵绵的脸蛋。

如果年年岁岁都能这样就好了。

可惜，孩子总会长大。一眨眼，小豆丁变成了豆蔻少年，她也早不是被噤声、难得能畅所欲言的仙女夫人，想再回到过去，是不可能了。

好在，孩子们总惦念着她。

乱世里唯一的温暖，来自身无一物的存在，实在弥足珍贵。

“对了。”张有仪轻咳一声，“那孩子……叫什么？他父亲是？”

“小名叫冰儿。大名么……还没来得及起。”李韫玉笑着回答，“父亲自然是去世的那一位了，不然，还能是谁？不许凭空污我清白。”

张有仪和林入画同时松了一口气。

“怎的是这个反应？”

“还好这事没让肖庄主知道。”张有仪心有余悸，“否则，你丈夫就算还活着，怕是也快死了。”

李韫玉：“……”

还真是！

她当初决定连夜从梧桐山庄跑路，就是因为发觉了肖游的意图。

这人居然静悄悄地将她避孕的汤药换成了糖水……

她百思不得其解，掐着肖游的脖子晃，咬牙切齿地问他：

「你不是打定主意不要孩子吗？你这样做，你的义子怎么办？他可是真真正正地视你如生父啊！」

肖游紧紧攥着她的手，黑暗中，他的眼神如鹰隼般锐利。

「我后悔了。」

他平静地回答。手臂上的青筋凸出，如蛇般盘踞着。

「我现在只想要，我们的孩子。」

……结果当然是完蛋。而且是完大蛋。

李韫玉自然不可能给任何人生孩子。

而肖游的义子肖蛉不知道从哪儿知道了这事，从此对她没有好脸色。几次三番动手，藏在草丛中的蝮蛇般冷不丁出击，誓要夺了她的性命。

现在想起肖蛉那双寒芒毕露的眼睛，李韫玉都止不住地打冷颤。

“……嘶。”

“是冷了吗？”

张有仪解下外衫，罩在李韫玉肩头。

“不是。”李韫玉环视西周，有些战战兢兢，“我总觉得有谁正恶狠狠地盯着我。”

是多心了么？

“天色暗下来了。”林入画指了指不远处渐渐亮起的花灯，“咱们还是先去染坊吧，否则赶不上灯会了。”

成衣固然华美，但毕竟不是处处合心意。从布料最初的模样选起，层层严选，最终到李韫玉手里的，才是十全十美的。

过程繁琐，但林入画和张有仪早就熟悉流程。

肖游对李韫玉慷慨得可怕，又总爱在细节上吹毛求疵，嫌七品斋的绫罗颜色不够鲜艳，嫌莺歌坊的刺绣太过死板……

久而久之，染工绣娘被反复磋磨，颇有怨言。但又碍于战首天威，不敢妄语。

李韫玉最不爱看这些人被折腾，索性冷了脸，不许肖游跟着她。肖游只好让两个孩子跟着，一切花销，他来买单。

林入画穿梭在五彩斑斓的支架间，好奇地抚摸新织出来的绸缎，“这样好的布料，小时候觉得是天价，现在倒也买得起了。”

张有仪思忖片刻，“或许，这便是小玉姐说的，‘读书改变命运’？”

若不是阴差阳错因疫病进了梧桐山庄，他和林入画到死都只会是乱葬岗的一具残破尸身，何谈挖掘才能，踏入修仙之道？

他望向满墙姹紫嫣红的布料，染剂淡淡的腥味从缸中溢出，慢悠悠地漂浮在半空。

……太艳丽了。

与小玉姐并不相称。

目光缓缓挪向水池另一侧的墙壁，黛青与碧绿被风吹得卷起，一如春夜雨落之山野。

“小玉姐……”他抬手，指向最中的一匹，“那个颜色，你喜欢吗？”

却无人应答。

“这个好看，这个好看！阿姐来看嘛——”

只有小蜜蜂似的绕着支架转，上下打量朱红与赤色差别的林入画欢欣的邀声。

“……阿姐？”

“……”

两人同时静默，立刻意识到了问题的严峻。

——有人在他俩的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李韫玉掳走了。

张有仪瞳孔震颤，错愕道：“难道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