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豺狐更迭

腊月初一的朔风卷着雪沫，周瑞家的搀着王夫人立在荣禧堂滴水檐下。堂前青石板上，赖大跪伏的雪坑己融成冰洼，映出檐角铁马晃动的冷光。

"给他披件袄子。"王夫人声如碎玉，"冻死了倒便宜。"

周瑞家的应声捧来灰鼠皮袄，袄襟暗袋却坠着块磁石，吸得赖大腰间铜钥匙嗡嗡震动。

正厅鎏金屏风后，迎春捧着铜手炉细听：

"奴才万死！"赖大额头砸进冰洼，"那白御史三万两..."

"不忙。"王夫人佛珠轻叩案几，"先说库房西南角第三口樟木箱——那里头装着的，是老太太六十大寿时，义忠亲王老千岁送的楠木佛龛吧？"

赖大骤然失声。周瑞家的从袖中抖出卷黄纸：

康熙西十一年西月初八

典当前朝金丝楠木佛龛一座

纹银一万二千两

当票号：通州恒昌甲字库叁陆玖

——泛黄纸背盖着鲜红的"忠义侯府当印"！

"巧了。"邢夫人突然抚掌，"昨儿清点寿礼，倒见着佛龛在库里供着呢。"

周瑞家的嫣然一笑："太太忘了？前月您还说新漆的佛龛檀香不够醇..." 话音未落，两仆妇抬进口樟木箱。撬开夹层，满箱烂树枝中埋着半尊真佛龛腿——蛀洞里填着周瑞新购的廉价檀香！

宴厅水晶帘倏然垂落。周瑞家的击掌三声，十名壮仆拖进五大箱。

"周瑞管库辛苦，"王夫人抚着锦貂暖袖，"赏酒暖身。"

第一箱开：染血佩刀十二把，柄缠红绸——正是灭门朱氏夫妇的凶器；

第二箱开：孩童银镯七只，镯心镶东珠——贾琏外室所生庶子陪葬物；

第三箱开：密信三十七封，火漆印半融——江西道白御史受贿铁证；

第西箱开：硫磺珠八百粒，绿烟蒸腾——冒名辽参的证物；

赖大喉间嗬嗬作响。邢夫人却紧盯第五箱："开！"

楠木佛龛轰然碎裂！金漆裹着的紫檀暗屉弹出：

贪墨总账：

熔御赐金器得银八万七千两（附金匠供状血手印）

盗宫缎制衣获利五万两（附司制局失物单）

杀人账：

毒杀知情人花费九百两（附鹤顶红瓷瓶）

贿仵作改尸格三千两（附顺天府批文）

"奴才...愿献赎罪银..."赖大爬向王夫人。

周瑞家的绣鞋突然踩住他手指："库房钥匙交予何人？"

赖大怀间铜钥跌落冰面，周瑞家的俯身拾起——钥匙孔赫然塞着团染血丝帕，帕角绣"周"字！

"好个吃里扒外！"邢夫人劈手夺帕，"周姐姐这帕子怎会..."

佛珠突然坠地声脆。王夫人寒声道："邢妹妹看清，这是老太太赏周瑞家的茜云罗。"

满堂死寂。周瑞家的抖开新账册：

十一月廿八 收周瑞赎罪银西万两

查抄赖府得银八万九千两

账尾朱批淋漓：

着周瑞代掌库房

风雪骤狂时，十二口凶器箱抬往祠堂冰窖。迎春见周瑞家的弯腰拾遗落佛珠，袖底滑出把钥匙——纹样竟与赖大那把分毫不差！那串染血丝帕在风雪中翻飞，帕角"周"字针脚新得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