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爷爷心脏不舒服

一年前，黎叙的研究有了新进展，美国研究院那边解除了对他的封闭管理，并且允许他可以抽空回趟京南。

纽约的秋天出了名的短暂，寒冬一到，大雪不停不停地下，无休无止的白笼盖着天地万物，天空中渐渐暗沉下来，走了没几步，鹅绒般的雪又飘落下来。

黎叙走在人群之间，他目光阴冷，修长清俊的身影引来不少人的注目，一身黑色大衣与白雪皑皑形成鲜明的对比，宛若从天而降的鬼魅。

一个脚步匆匆的男子顾着打电话不小心撞了他一下，男子回头对这个消瘦得几乎要脱相的人说了句抱歉，打着电话再次离去。

黎叙拍拍肩上的雪粒，整理好被人撞歪的大衣，重新走向前。

这是他第一次，离开研究院。

黎叙踩着雪，信步走在时代广场，下巴缩在黑色围巾里，一双茶色的眸子空洞地望着前方不断滚动的广告牌，上面播放着世界各地的要闻和时尚资讯。

一条欧洲的广告一闪而过，是他看不懂的意文和意大利语，他缓缓停住脚步，脑海里划过一张夜灯下梨花带雨的小脸。

天气越来越冷，铺天盖地的思念如潮水般涌向他的心海，两年了，不知道她在意大利，一切还好不好。

他很想她，却没有勇气去问她的近况如何，他最担心的，是小丫头经常不按时吃饭，而且，他狠狠地伤了她一把，她一定很恨自己。

他很庆幸，研究院对研究人员的管理是封闭式的，不允许带私人手机进去，如果有，恐怕早就按耐不住联系她了。

许是风雪太大，黎叙的鼻尖红了，阴冷的双眸蒙着一层水雾。

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他无意识地身形一僵，拿出手机，看了眼署名，“老师。”

徐闻洲嗯了声，“你在哪里？”

“时代广场。”

“尽快回来，下午两点，咱们回京南。”徐闻洲说道。

黎叙不解，项目还没完全成功，研究院居然会让他离开纽约？

“回去…干什么？”黎叙问，很长时间没说话，他的声音有点低哑。

“你爷爷心脏不舒服。”徐闻洲说道。

黎叙身子恍惚一下。

他艰难开口：“我现在回去。”

老人家慈祥的脸涌入他的脑海，他今天第一天拿到手机，收到的第一个电话就是噩耗。

坐到飞机时，黎叙问：“我爷爷不是在京北吗？”

徐闻洲摇摇头表示他也不清楚，“你爸说先去京南。”

黎叙不再说话，关机，望着飞机不断越飞越高。

到达京南的时候，一出机场，徐家的车过来了，把他们接到了酒店里。

黎叙推门进去，他的父母、两位爷爷、师母坐在一起开开心心地聊着天。他走到爷爷黎铭身前单膝跪地，担心问：“爷爷，您还好吗？”

黎铭既是爷爷，也是他的启智老师，当初他跟徐闻洲学习，他是十分支持的。

“阿叙，放心，爷爷身体好着呢。”黎铭笑道。

他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苍白，黎叙自然看出这是大病初愈后的样子。

黎叙心里的石头稍稍落下，然后起身，叫了一遍人。

徐际升道：“阿叙，你瘦了好多。”

“徐爷爷好。”

黎叙笑笑，所有的过往都藏在笑容下，他有点搞不懂现在这是什么局面，为何两家长辈都来了。

黎铭朝他招招手，“阿叙，你过来。”

“今天把两家人叫来，是想把你和徐卿的婚事商定一下。”黎铭道，布满皱纹的手搭上黎叙的肩膀，感受着衣服下他清瘦的身子，每摸到一处骨头，他的心里就多几分愧疚。

什么？黎叙心里为之一震。

“闻洲和我说了你们的事，这两年，爷爷对不起你，当初逼你接下这个项目。”

他为了项目进度，没日没夜、茶饭不思地待在实验室反反复复做研究，目的就是为了早日有突破，能早点回去见那个心心念念的人。

哪怕是远远地看着她，他也愿意。

这个残局般的研究落在一个刚出社会的医学生来说，简首就是天方夜谭。

可黎铭就是为了年少时的一己之私，希望孙子能继承他的志愿，去打破这个残局的桎梏，完成他年少时的梦想。

现在，他做到了，项目获得巨大突破，相反的是，他失去了自我、失去了健硕的身体、失去了挚爱之人。

“这事，得卿卿同意……”黎叙话还没说完。

忽然，门被打开。

徐卿一身米白色大衣拖着行李箱站在门口，她风尘仆仆地赶来，还喘着大气。

她目光扫过屋内的每一个人，等停在一身黑色冲锋衣的男人身上时，她呼吸一滞。

她能不能掉头就走？

显然是不能，因为，徐际升生病了。

她放开行李箱，来到徐际升身前，抓着他的手，着急道：“爷爷，您怎么了？”

电话里，苏倩一句‘爷爷病了，速回’彻底让她乱了阵脚，当晚买了机票回来，而且还是商务舱。

徐际升道：“爷爷没事，就是想卿卿了。”

徐卿：？？？？

爷爷，心脏骤停的感觉真的不好受！而且，商务舱很贵啊！

“这么说，您身体没事吧？”徐卿先确认一遍。

“没事，爽朗着呢，那老头倒是病了一场，心血管疾病。”徐际升朝黎铭努努嘴。

徐卿松了口气，目光投向黎铭，她叫了声，“黎爷爷。”

她无法忽视，半蹲在黎铭身前那个男人，即使大衣很宽松，也难掩衣服下的消瘦。

他一首背对着她，肩膀耷拉着，头微微下垂。

他怎么了？徐卿心想。

黎叙过了良久，才缓缓站起身，转身，日思夜想的女孩就在眼前。

徐卿忽略他，走到黎铭身边，“黎爷爷，您还好吗？”

“好得差不多了，卿卿能回来，爷爷很开心啊，我可能也没多少时日见到你们这些小辈咯。”

徐卿道：“黎爷爷，别这么说，爸和黎叔都是医生，肯定能治好您。”早听闻黎铭有心血管病，黎叙主修的方向就是心内科。

屋内又陷入沉默，黎铭招呼人落座，徐卿坐下，她的右边是苏倩，左手是黎叙。

徐卿脑子糊作一片。

随手拿起一个杯子就要喝水，刚想张嘴，手就被人挡住，“这是酒。”

他清冷的声音传来，徐卿动作一顿，对上他幽暗的眸子。手里的杯子被他拿走，黎叙给她倒了杯白茶，“喝这个。”

黎叙深知她一杯倒。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白瓷杯，手上的青筋显而易见。

徐卿默默喝了口茶，依旧无言，实在不知道这种尴尬的处境他们能聊什么。

菜渐渐上齐了，长辈们谈天说地，话题偶尔会来到两个年轻人身上，但多数都是医学上的事，徐卿听不懂。

黎叙静静地吃着，他吃得不多，咀嚼的动作很慢很优雅，话题到他身上时他会说几句。

如果是在十七岁那年，她一定会黏着他，让他给自己盛汤、夹菜、剥虾。可是现在，两人如同最熟悉的陌生人。

徐卿味同嚼蜡，只想这顿饭赶紧过去。

“卿卿。”

徐卿入口的米饭刚咽下去，就被徐际升这声突如其来的‘卿卿’吓到噎住。

她咳了几下，随手端起桌上的一杯水吞了下去。

“等等！”黎叙想阻止，己经来不及了，白酒被徐卿一杯下肚。

炽热的烧感瞬间布满了徐卿的胸腔，米饭倒是咽下去了，但是一股热气顺着肚子缓缓上升。

苏倩连忙拍拍女儿的背顺气，“哎呦，就叫一声，怎么被吓到了。”

她想事情太入迷了。

徐卿咳了几下，吸了吸鼻子，双手抚了下脸，想压下这股热气。她一杯倒的事情，家里无人不知。

她在意大利的两年也喝酒，所以这会上头没那么快，她道：“我没事。”

“真的？”黎叙问。

徐卿的脸颊红扑扑的，朝他连连点头，“没事。”

徐卿又喝了几口冰水缓缓，热气还是不断往上涌，还烫烫的、晕晕的。

忽然，徐卿蹭的一下站起身，顶着头晕，晃悠悠道：“我去个洗手间。”她指着黎叙，“哥哥，陪我去！”说完，站不稳，就想往后摔，反正有椅子。

然而她却被他抱住，细腰被一只有力的手扶着。

“椅子被你踢远了。”黎叙道。

他知道，徐卿要闹了。

徐卿顺势抓着他的手，“我要去洗手间！”她觉得脸好烫，好想洗脸。

徐闻洲无力扶额，无奈道：“阿叙，你带她去。”

这丫头喝醉后闹起来没完没了的，不顺她意，能闹翻天。

黎叙被她拉去洗手间，徐卿挣开他的手，半靠在洗手台前，开了冷水往脸上扑，扑了好几下她才觉得没那么热。

徐卿看向镜子里的两人，他的手虚虚护在她的腰间，很绅士地没碰到她，又让她在他的包围圈内。

看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庞，眉间的冷意令人不寒而栗，他真的越发冷峻了。

徐卿想起两年前，他对她说的话，心底一阵疼痛，她曾经和海蒂说过，不要再爱他了，可是当自己站在他面前的时候，输得一塌糊涂的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