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正邪2

夜半，聂成站在竹海深处，看着不远处火光西起，哭声、呐喊声漫山遍野，滚滚浓烟冲天而起，萧铃门的赤金牌匾被身着血衣的人们扯下，踩在脚底，哭喊声被大火湮灭，曾经叱咤风云的萧铃门随着门主萧铃的死亡而彻底覆灭，从此一蹶不振。

夜风微凉，吹动竹海沙沙作响，聂成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淋淋。五十年前一场大火烧掉了萧铃门一统江湖的野心，也让新的所谓名门正派如雨后新草般层层而生。他们打着除魔卫道的旗号中饱私囊，萧铃门大多武功秘籍、修身养心曲谱大多进了他们的口袋。偶尔江湖上冒出的一两本残卷也被认定是魔教邪物，连同人一起压入宗门；这些宗门靠着萧铃门活着，却对苟延残喘的萧铃门打压欺辱，真是可笑。

聂成师父斩尽三尸，待百年之后便可三花聚顶飞升仙界。老者见不得杀戮，便主动让出“天下第一”称号与了焚火殿，封山闭关，带着两弟子专心钻研修仙之法。宗门盟主几次带人登山拜访，均被驳回。

自此便是五十年，师父得道飞升，留下两弟子守护五溪镇。可五溪镇诸多门派没了萧铃门这个共同的敌人，便日益堕落，各派之间暗流涌动，明争暗斗不断。仙人不忍再看，便放出话来：

自今日起，仙者除瘴，庇佑五溪，各自安好。

聂成依旧到山下茶馆，一坐便是一月。平淡如无波古井，倒也少了许多世人烦恼。春去秋来，雪化青波，聂成依旧坐在窗边逗着黄鹂，忽的听见一阵惊呼。他抬头看去，一黑衣少年正执剑对着恶狠狠的焚火殿白衣弟子。

“萧铃门这是又缓过来了，敢派弟子下山了？”

“滚回去！老子爷爷要不是因为你们，也不至于死！”

“把萧铃门的畜生赶回他们自己的猪圈里去！”

底下喊打喊杀声不断，吵得聂成皱眉。本想一走了之，却不料那少年的目光竟鬼使神差的向楼梯这边飘来，众弟子也看到了楼梯上的聂成，纷纷行礼问好。聂成只得点头回礼，只求快些走掉，门口处一道红色身影却拦住了他的去路。

聂成：“... ...”

刘芷宁缓步而来：“聂仙长，这么巧啊！”

聂成头皮发麻：“巧啊。”

刘芷宁鲜红的指甲缓缓抚上聂成的手，继而划到胳膊上：“聂仙长忘了与我的约定了吗，怎么一年了，还未来焚火殿做客。”

聂成此刻只想当场化作青烟逃走，这时听见身后一阵轻蔑的冷笑：“堂堂仙人不顾守护百姓反和门派女子情意绵绵，真是叫在下大开眼界。”不等聂成做出反应，刘芷宁回身甩出腰间长鞭向后方挥去，口中恶狠狠道：“我与仙长的事还轮不到你这个败类来管！”随着一声闷哼，那少年应声倒地，口吐鲜血。聂成皱眉看去，一条鲜红的鞭痕自右脸延伸至脖颈，皮开肉绽，深可见骨。见刘芷宁还想再挥下一鞭，聂成抓住鞭尾道：“不可！”

“他是萧铃门的败类，为什么不让我打？”刘芷宁一句近乎娇嗔的责怪险些让聂成当场吐出来。他强忍恶心，对众多弟子道：“此人行径可疑，我需带回细细盘问，再给诸位一个交代。”说罢不等众人质疑一挥袖将少年收进衣袖，又将鞭尾毕恭毕敬交还刘芷宁，自顾自夺门而出。未曾注意到，刘芷宁紧紧抓着鞭尾盯着他背影的痴狂摸样。

聂成恨不得长出翅膀飞回竹山，但身上还挂着这么一个“拖油瓶”。聂成见离茶馆己远，便将晕过去的少年自衣袖中甩出。少年被他这么一甩，掉在地上翻了几下背对着他不动了。

“不远处便是萧铃门，此处乃是你门派重地，那小魔女若非真疯了也不敢来这。”聂成对着地上晕过去的少年道，“我么，师门之规不可违。曾对天发誓若今生再踏入俗世门派半步便不得好死，自求多福。”说罢转身离去。可走出不足两步，便看见一抹黄色停在树梢上。

聂成看着歪头盯着他的黄鹂：“... ...”

咱们上辈子有仇吗？

“你真这么忍心他从此掩面一生？仙长。”聂成与黄鹂擦身而过时，猛地一惊，回头死死盯着话音传来的方向。

树梢上的黄鹂歪着头看他。

“不用震惊仙长，我第一次出现的时候仙长就己经怀疑我了不是吗。毕竟，没点本事也不能从刘少主手底下逃出来。”黄鹂扑闪着翅膀飞到聂成肩膀上，“他还那么小，便就此掩面一生，仙长冰雪心肠，不觉可怜？况且，他风华正茂，秀色可餐。”

仁玉这一年来可谓忙碌，司命公务簿只说二人相爱却未言经过，仁玉只得整日跟着聂成，看他的郎君何时出现。见二人初遇聂成竟想着逃跑，仁玉无奈只得现身引导。

聂成虽怀疑这黄鹂身份，但眼下情形的确如此，那少年经刘芷宁一鞭不死也丢半条命，偏偏还打到了面皮，试问哪个血气方刚的少年不在意自己的面容？况且经黄鹂这么一说聂成方才想起自己还未知晓这少年面貌。

半是好奇半是心急，聂成连忙上前翻过少年，叫他仰面躺着，紧接着用黄鹂衔来的溪水细细擦拭起少年的面颊来。随着血水洗去，少年的容颜叫久在山中的聂成不由得心下一惊。虽说他自己容貌秀丽清隽，煦日温和，常一袭竹青素袍惹人驻足，说是仙人下凡毫不为过，但今日眼前少年却叫他停滞一息。

少年因常年练剑面颊略黑，因疼痛满头冷汗嘴唇惨白；双眼紧闭，鼻梁高耸，右眼角下的一颗小小泪痣因血水浸染成暗红色；少年半敞着的破碎衣襟一起一伏，速度极快，竟有几分妖异之相；尚且年少，但己盛气凌人，想必日后必能不怒而震慑一方。

“仙长快救人吧，那边似是要来人了。”黄鹂自高空飞下，稳稳落在聂成肩膀。

大哥，快救人吧，以后有你看的时候！再不救，以后没得看啦！

见聂成大梦初醒匆忙施法，仁玉暗暗叹了口气。

这榆木脑袋，以后，可有我受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