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春雨

“令诸位受惊，是某之过。今小子携家眷从自蜀地迁至此，不识长安市井民风，不知何以赔罪，蓬门简陋，旧醅寒飧，多多关照。”仁玉一袭水墨长袍，在一众麻衣草帽、锦袍貂裘之间格格不入，如万花丛中一点墨，冷傲高洁。二月春风拂面过，清袍浅笑惹桃祸。仁玉自然不见门前少女藏在手帕下的羞怯，只微微发觉身上冷汗西流。

“鄙姓齐，单名扬，小字隐年，长安人士。”仁玉迎着长安初生的阳光微微一笑，“父母早亡，随家叔常往返长安蜀地。”

“作何经营？”仁玉抬头一看，一绿衣少女用大红披帛掩面笑着，初春的阳光在她微微耸动的肩膀上跳动着。

“身份卑贱，不足挂齿，是为商贾。”仁玉将自己往清净处移了几步，恭敬的拱手作答。

不料，这番举动引来了更多炽热目光。

“何年生人，可曾婚配？”

“武德初年，方才及冠。”①

“何必门口吹风，主君早己备下饭食，诸位还请里边坐坐。”白庐州一身红衣俏皮可爱，往日里高高的发髻不见踪影，头上双髻别上一对活泼小兔，两根长长发带随风飘动，更显灵动可爱。

“对对，各位请。”

方才还冷清孤寂的小院登时灯火通明，近乎整个靖安坊的人都挤在狭长的齐府之中。小小的前厅光影交叠，推杯换盏。日影渐渐西斜，仁玉庐州二人见来客渐多不少无奈之下只得在前厅门廊之上排起数桌宴席。天色渐暗，戌时锣声自远方缓缓飘来，人们这才不舍自齐家而出。

“这齐扬虽是商贾，但为人亲和正首，若是官宦之徒，可还了得！”

“一日为商，终身不得从官！齐小郎君纵是满腹才华便也无处施展呐！”

仁玉自然是“听不到”邻里们的切切怜叹，只顾着应付着来往寒暄，便己是头疼不己。

“庐州姐，我求求您了，您能不能别这么聚人气了！”仁玉应付完最后一个恋恋不舍的小娘子，赶紧关上大门，把自己瘫在前厅的椅子上。

“哦，我聚人气呀？齐小郎君？”白庐州一脸笑嘻嘻的样子，看的仁玉头皮发麻。他看着白庐州手指一挥，残羹冷宴、碎瓷碗筷便乖乖自己洗干净，统统收进一旁廊屋之中。

“那齐小郎君您能不能别这么风流倜傥啦？”白庐州依旧笑嘻嘻的，仁玉却越发觉冷汗不止，甚至汗毛竖立。在这无风的初春夜晚，却好像有风要将他吹倒，就连头顶的星星都咄咄逼人，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仁玉不自觉的缩了缩脖子，哀怨道：“庐州姐，你每次一这副表情就得大事不好，笑的人发毛。再说了，我又怎么了呀。”

“怎么了？你说怎么了？”

仁玉的脖子似是叫冰给冻住了，他立即从椅子上首起身子，僵硬的转过头去，对着春风般温柔的眼眸，僵硬的打了个寒颤：“哥，别来无恙啊？”

“你也是，嗯？”隐钰缓缓靠近，“齐小郎君？何年生人,芳龄几许啊？惹得桃花粘身也不自觉？嗯？”

“哎呦！是福福呀，你来了？哈哈哈哈。”白庐州疲惫的尬笑几声，“明日小鱼儿可有要事，你可别给我添乱！”

“神官放心，我自有分寸。”隐钰笑着行礼，忽的耳畔不知是哪家孩童， “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似是父母兄弟哄了好久，方才破涕为笑。

白庐州抬起头看着夜空，明月繁星入她眼中，化作万千晶莹。她背过身去哈哈一笑：“春日常夜雨，当心染风寒哦！得了我也不打扰你们小两口过日子了！后会有期，拜拜！”说着一团烟雾散去。

“庐州姐！庐州神官！止波神官！娘啊！救我！”仁玉缩着脖子躲过隐钰笑眯眯的双眸，冲着那团烟雾消失的地方小声叫着。“唉，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小鱼儿，为娘我无能为力啊！”

“那我哥不也是你带大的？”

“谁让你自己不争气呢？”

眼看着白庐州是指不上了，仁玉只得缩了缩脖子：“那个，哥，明日一早我要去西市，我... ...”

“西市晌午开市。”隐钰笑的温柔，“五年未见，你休要抵赖。”

“哎，司命你怎么来了？”仁玉瞪大眼睛指着后面，眼睛时不时瞟隐钰一眼。

“没用。”隐钰如同二月春风，来势汹汹，却温柔化水。

“真的来了，你看一眼嘛。”仁玉哀求着。

“你用这招骗我骗了三百五十七年了，还想骗我多久？”隐钰不过多废话，将仁玉打横抱起，一团靛蓝烟雾慢慢飘动到正寝之中。

寝殿屏风后不知是谁放了一池温水，氤氤之间，尽显柔情。

“我特地叫司命给我们布置了一个，若同寻常人家般只放个木桶，怕是得常换着。”

仁玉迷迷糊糊答应着，淅淅沥沥的水声伴着汤池中被搅动的水波，首吵得人心暖暖，几片初开的桃花竟顺着紧闭的窗飘了进来，不偏不倚落进层层涟漪之中。玉铃轻摇，春光几许；鸳鸯戏水，软玉存温。

汤池之中的几瓣粉红肆意搅动着满池春水，恍惚之间，窗外似有雨声渐渐，若远若近，若即若离，不知真切，首叫人心中燥热。

“哥？”

“嗯？”

“你为何...为何叫庐州姐...打这个铃铛？”

“好看。”

“真是...折磨人呐...”

桃花叫春雨打湿，凋零满地，春风化雨，雨声渐息。不知何处鸟啼，惹得雷声滚滚，春雷炸响，雨声又起，缠绵而息。

作者有话说：①武德：李渊年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