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正邪7

微风轻掸心间尘，仙人伴月渡凡身。路宁悠悠转醒，不知何夕，方欲起身，忽觉身上剧痛难忍，口中不住一丝腥咸，待他吐出，又是一滩鲜红血迹。

环顾西周，竹屋古朴清香，竹床上挂着的青色纱帘随半开的窗子微微晃动着，门半开半掩；门外似有鸟语花香，这是五溪镇十年间不曾见到的景象；花香随着一阵竹铃的叮铃声轻轻推开竹门。

“你醒了，怎的不说？”一男子提着一筐花花绿绿的草走了进来，“别动了！本就伤及心肺，活下来都属命大，现下再动，便是仙人下凡也只得去地府找你了！”刘去伸手拦住欲起身拔刀的路宁，道：“我们好心救你性命，你却忙着猜忌我们。仔细想想，在竹海之中的是谁。”听闻此言，路宁再次向西周望去，但见西周房屋墙壁皆是翠竹搭建而成；透过窗纱，翠竹欲滴，清香徐徐。

“竟是二位仙长，请恕路宁无礼。”路宁眼神忽而一动，随即下床欲拜，刘去一把扶起道：“这孩子，如今你好好在床上躺着养伤便是最好的赔罪了。我可不想从医多年因一毛头小子赔了我神医之名。”路宁再三感谢后终于乖乖回去躺着养伤了，刘去出门长长舒了一口气，照着门外拎着水瓢的聂成一摊手道：“这小子，叫他好好躺着非要道谢。”说着转身拎起一旁的空竹篮便向山上走去。“这小子交给你了师弟，他要用的草药太多，我得去后山找找。”

聂成蹲在门口浇花逗鸟，听到此言便朝着刘去远远的应了一声，转身进屋去了。看着床上躺着的少年，聂成心中登时五味杂陈：自己三番五次因他卷入凡尘，本想这世事混乱远离便好，可谁曾想自己竟与他有着如此深的缘分；他是否知晓他父母己死？还是，父母死时，他就在他们身边。

想起阿黄昨日哭着草草报给他萧铃门的惨状，聂成不由得心生怜悯，自己虽为弃婴，好在不晓世事，也少去了回忆的痛扰，如今这少年... ...

千万句宽慰的话到了嘴边却成了久久的沉默和一句节哀。屋内二人相对无言，路宁率先开了口：“多谢仙长救命之恩，路宁铭记一生。”

“师兄说是一位老妇背你至此，之后便不见了踪迹。”聂成拿起茶壶，倒了一杯茶水：“竹叶清香，师兄的药苦得很，喝些清茶去去苦。”

“改日我痊愈后，必要登门拜谢。”路宁眼睛垂着，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出些阴影，屋内暗淡的光线将分明的棱角隐去，显出几许温柔；许是因为伤痛，他的脸色比平常更显苍白，人也软弱下来，竟多了一丝淡淡的忧郁与落寞。

“你... ...”聂成从未见过他醒着的摸样，见他这般心中微微发怔，等回过神来，一对平淡的目光夹杂着点点繁星正呆呆的望着他。

“饿吗。”聂成轻轻咳了一声，尴尬的看着路宁重新转回去的头。“仙长可有亲人？”聂成一愣：“并无。”

“是啊，仙长这冰雪般的人，怎会有亲人这等凡世之物。”聂成被问的不知所措：“我，是师父百年前于山下所拾的弃婴，不知父母，不知身世。”见路宁望着窗外小鸟出神，便轻轻道：“这是阿黄，误食灵草，寄身于此。”

仁玉在窗外竹竿上听着屋内二人险些被气笑。这死小子在套聂成的话！轻飘飘两句便要聂成自己交代了身世而不自知，不愧是打萧铃门那死狐狸堆里爬出来的，聂成以后可有的受了！

“仙长我吃不下饭。”路宁低垂着眼眸，“仙长，我好疼。”聂成属实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将外衣脱下堪堪披在路宁身上，“我不善药理，等师兄采药回来，你便能好的快些。”

“可仙长方才道另一位仙长药材甚是苦痛。”路宁一焦急，便隐忍着咳嗽起来，肩上的外衣随着颤动滑落。聂成无奈，上前坐在床边替他重新披好外衣，语重心长道：“良药苦口嘛，你好好吃了，好好养伤，便可早早的好了，下地练武。”

“那仙长会陪着我吗？”路宁眼中泪水打转：“我没有家了，我哪也去不了了。”

“当然。”聂成在晨光中微微侧身，一双眼眸如同琥珀，“我们都会陪着你。”

“路宁还不知仙长姓名！”聂成转过身来，盯着路宁漆黑的眸子，微微一笑道：“聂成，以后不必仙长仙长的叫，叫我聂成便好。”

“萧铃门被焚火殿屠遍满门，门主路宇同其妻儿皆乱刀砍杀，大快人心... ...”说书先生换了间茶馆，换了个故事，叫好声依旧不断。聂成依旧自顾自坐在临街窗前，怀中阿黄的小眼睛瞪得极大，似要将从未看到过的景色全部吞下。

“阿黄。”聂成叫了一声，将刚买的花果子掰下一小块来，放在手心。阿黄探出小脑袋细细嗅嗅，一口吞下。

“人呐，只臣服于叫他们恐惧的力量。”聂成看着底下眉飞色舞的说书先生，淡淡一笑，“要说厌恶，这五溪镇最厌恶的当属焚火殿。月月收供不说，更是横行霸道。”聂成转头看向窗外，几个身着焚火殿白袍弟子服的少年正揪住一个卖菜老妇不放，最后将几颗铜板朝地上一扔，骂骂咧咧的走了。

“人呐，并非善恶不分，而是恐惧力量，绝对凌驾于众生的力量。”聂成自嘲一笑，“走了，该给那小可怜送糖糕去了。”

仁玉回头望向那个买菜老妇，后者只是擦擦眼泪，继续笑着吆喝了。

是啊，这世间，凭何断定是非对错？正与邪不过如此，力量即是正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