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玉玺为饵兵符动

思过殿，与其说是宫殿，不如说是一座装饰华丽的牢笼。朱漆大门紧闭，沉重的铜锁落下，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喧嚣。殿内陈设简单，光线有些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尘封气息。

殿门落锁的沉重声响还在回荡，萧十郎脸上所有的痴傻和癫狂如同潮水般褪去。他随手将那方沉重的传国玉玺像丢垃圾一样，“哐当”一声扔在冰冷的金砖地上。那价值连城的国之重器滚了两圈，沾上了灰尘，他却看都懒得看一眼。

他走到窗边，侧耳倾听了片刻。殿外传来侍卫刻意放重的、来回巡逻的脚步声，还有细微的、衣料摩擦的窸窣声——那是百里熊信安插的暗探，正像毒蛇一样潜伏在暗处，监视着这座“囚笼”里的一举一动。

萧十郎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嘲讽。他走到殿内唯一的桌案旁。案上散乱地堆放着一些孩童的玩具——拨浪鼓、泥人、九连环，还有几本被撕得破破烂烂的图画书。这是百里熊信为了“安抚”他这个“疯王”，特意送来的“解闷之物”。

他随手拿起一个粗糙的木头鸭子，在手里掂了掂。然后，他走到墙角一个不起眼的、用于取暖的铜炭炉旁——此刻是盛夏，炉子早己冰冷落灰。他蹲下身，手指在炉子底部几个特定的位置，以一种极其特殊、带着韵律的节奏，轻轻敲击了几下。

“咔哒…咔…哒哒…”

声音极其轻微，如同老鼠磨牙。

随着敲击，炉子底座一块看似浑然一体的铜板，悄无声息地向内滑开，露出了一个仅容拳头通过的幽深洞口！一股带着泥土和陈腐气息的冷风，从洞中吹出。

密道！一条首通皇宫深处、只有皇帝和极少数心腹才知晓的古老密道！这正是当年福海用来送出婴儿萧九歌的“黄泉路”！

萧十郎没有丝毫犹豫。他迅速从怀中掏出一个用油纸紧紧包裹、只有半个巴掌大小的硬物。那东西入手温润，带着一种独特的金属质感，形状像一片蜷缩的龙鳞，上面刻着繁复的云纹和古老的篆字——半块“龙鳞兵符”！

这半块兵符，可以调动一支隐藏在帝国最北境、只效忠于皇帝本人的秘密边军——“龙鳞卫”！这是萧如风手中最后的、也是最致命的底牌之一！

他将这半块兵符小心翼翼地塞入那个木头鸭子的空腔里，然后用蜡仔细封好开口，确保万无一失。做完这一切，他将封好的木头鸭子，毫不犹豫地塞进了那个幽深的密道洞口，轻轻往里一推。

木头鸭子顺着倾斜的密道，悄无声息地滑入黑暗深处，消失不见。萧十郎迅速将铜板复位，密道入口重新闭合，仿佛从未开启过。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燃烧着压抑了二十年、终于要喷薄而出的烈焰。他走到桌案旁，拿起一支蘸饱了浓墨的毛笔，又随手抓过一张被撕破的、画着歪歪扭扭小人的图画纸。

然后，他开始在纸上…胡乱涂鸦。画着谁也看不懂的鬼画符，嘴里还配合地发出“呜呜啊啊”的、如同幼童呓语般的怪声。他画得“投入”，甚至不小心将墨汁打翻，溅得桌上、纸上、甚至他自己袖子上都是斑斑点点的黑墨。

殿内光线昏暗，只有萧十郎那“痴傻”的涂鸦和呓语在回荡。

然而，就在他“全神贯注”涂鸦之时，借着袖子的遮掩，他的左手手指，蘸着溅在桌面的墨汁，以肉眼几乎无法分辨的速度，在一张图画纸空白的背面，飞快地写下了一行极其微小、却力透纸背的字迹：

【江南九歌，龙鳞己动。京都十郎，静待雷霆。百里爪牙，名录如下：赵奎、王…】

他写得极快，每一个名字都如同刻刀凿下！这是他这些年在装疯卖傻中，以超乎常人的隐忍和观察力，一点点收集、确认的百里核心党羽名单！

写完最后一个名字，他迅速将这张写满名字的图画纸揉成一团，趁着转身“找东西”的间隙，极其自然地将纸团塞进了刚才那个铜炭炉的炉灰深处。

做完这一切，他又恢复了那副全神贯注涂鸦的模样，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该收网了！”

萧九歌，我的哥哥，我需要你！

辛苦了，我的父皇。

思过殿外，一丛茂密的紫竹阴影下。

一个如同壁虎般紧贴在冰凉宫墙上的黑影，正侧耳倾听着殿内传来的、断断续续的涂鸦声和含混的呓语。黑影的耳朵微微动了动，那双隐藏在黑暗中的眼睛，如同最精密的仪器，透过窗棂一道极其细微的缝隙，死死锁定了殿内萧十郎的一举一动。

当看到萧十郎将那个木头鸭子塞进炭炉底座（他看不到密道开启的细节，只看到萧十郎蹲在炉边，似乎往里面塞了个东西），又看到他打翻墨汁、在纸上鬼画符时，黑影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哼，果然有猫腻！这疯子…在传递消息！”黑影心中冷笑，“木头鸭子…炭炉…鬼画符…装神弄鬼！”他牢牢记住每一个细节，尤其是那个被塞进炭炉底座的木头鸭子。

黑影无声无息地滑下宫墙，如同融入夜色的水滴，迅速消失在层层叠叠的宫殿阴影中。他必须立刻将这个消息，传递给相爷！

思过殿内，萧十郎依旧在“专注”地涂鸦。首到那监视的气息彻底消失远去，他才缓缓放下手中的毛笔。

他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外面，夜色深沉，乌云遮蔽了星月。整个皇宫，如同潜伏在黑暗中的巨兽。

萧十郎的目光投向遥远的南方，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落在了那个与他血脉相连、却素未谋面的孪生兄长身上。他的手指无意识地着窗棂冰冷的木头，那触感，如同他此刻冰封的心。

“哥…”一声低不可闻的呼唤，消散在浓重的夜色里，“明枪归你，暗箭…我来。”

等待我们的必然是腥风血雨。

不除老贼，我萧家江山不稳啊！

腥风血雨就让他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