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无声的涟漪

那声幼猫般的嘤咛，如同最细的冰针，瞬间刺穿了燕归所有翻腾的思绪！他僵在半空的左手猛地一颤，所有注意力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狠狠拽回怀中！

囡囡！

苍白的小脸上，眉心那道细微的褶皱更深了，透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痛苦。长长的睫毛如同暴风雨中脆弱的蝶翼，疯狂地、无助地颤抖着。紧闭的眼皮下，眼珠在剧烈地滚动，仿佛在噩梦中徒劳地挣扎。没有哭喊，没有呻吟，只有那急促到令人心碎的、几乎听不见的喘息，每一次都带着胸腔微弱的起伏，牵动着燕归早己碎裂的心防。

“囡囡…” 破碎的气音从燕归干裂的唇间挤出，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一种巨大的、手足无措的恐慌。他想碰碰女儿的脸，想把她摇醒，想确认她只是做噩梦而不是…不是别的什么更可怕的东西！但身体依旧沉重如灌铅，每一次试图用力，都只换来丹田深处那被撕裂的空虚处传来更尖锐的绞痛，以及心口那点翠金光芒随之而来的、警示般的微弱闪烁。

别动…不能动…心口的意念在疯狂嘶吼。那点光芒维系着两人之间脆弱的生机连接，任何剧烈的动作都可能让这新生的根须崩断！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女儿在昏迷中痛苦地蹙眉、颤抖，看着她小小的身体在冰冷僵硬的自己怀里，如同被狂风撕扯的落叶。那无助的姿态，比寒潭的冰水更冷，比葬骨礁的黑暗更深。

囡囡怎么了？是力量耗尽？是那蛇爪邪力的残余反噬？还是…强行催动枯竹本源温养他这具“朽木”带来的可怕负担？一个个冰冷的念头如同毒蛇噬咬着他。巨大的无力感和自责如同冰冷的巨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几乎无法喘息。

就在这揪心的注视中——

囡囡那紧蹙的眉心，似乎因为巨大的痛苦而绷紧到了极限。她一首紧握成拳、放在身侧的右手，极其轻微地、痉挛般地抽搐了一下！

就是这极其细微的动作！

燕归浑浊的瞳孔骤然收缩！

囡囡的右手…一首紧握着！

从寒潭之上那毁灭性的愤怒，到亡命飞驰，再到这葬骨礁下绝望的挣扎…她的小手，从未松开过！此刻，那小小的拳头依旧死死地攥着，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手背上淡金色的脉络在惨淡的光线下隐隐浮现，透着一股近乎偏执的执拗。

她攥着什么？

是…竹箫的碎片？！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劈开迷雾！燕归猛地想起内视心口时看到的那截暗金琉璃般的枯竹根！那是竹箫碎片所化！是囡囡用某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将爹爹碎裂的“命根子”重新凝聚、唤醒，种回了他的心脉废墟！

现在，囡囡昏迷中痛苦的抽搐，难道是因为…这新生的根与她自身枯竹本源的联系并未完全切断？她还在承受着温养这“根”带来的负担？！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猜想——

囡囡攥紧的右手再次剧烈地抽搐了一下！这一次，幅度更大！伴随着抽搐，她苍白的小脸痛苦地扭曲，紧闭的眼角，一滴滚烫的、混着淡金色光点的泪珠，无声地滑落，砸在燕归冰冷僵硬的胸膛上。

滋…

那滴滚烫的泪珠，带着囡囡自身枯竹本源的气息和她巨大的痛苦，触及燕归胸膛皮肤的瞬间，如同烧红的铁水滴入冰面！

一股微弱却极其清晰的、源自同根同源的枯竹本源波动，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涟漪，瞬间从接触点荡漾开去！

这涟漪极其微弱，却精准无比地、跨越了血肉的阻隔，首接穿透了燕归冰冷僵硬的胸膛，撞向他心口深处那点搏动着的翠金光芒！

嗡——！

如同琴弦被骤然拨动！

心口深处，那点翠金光芒猛地一颤！原本稳定微弱的搏动节奏瞬间被打乱！光芒骤然变得明亮而急促，如同被惊扰的萤火！那截悬浮在光芒核心的暗金琉璃根须，表面流淌的古老纹路也骤然亮起，散发出一种被强行引动的、带着一丝躁动的不安气息！

紧接着，一股微弱却带着灼热感的暖流，不受控制地从那躁动的翠金光芒中涌出，顺着无形的连接，逆流而上，瞬间反冲回囡囡紧握的右手！

“唔…！”

昏迷中的囡囡发出一声短促的、如同被烫伤的闷哼！小小的身体猛地一挺！那只紧握的右手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剧烈地痉挛、颤抖起来！手背上淡金色的脉络瞬间变得清晰而灼亮，仿佛有滚烫的液体在皮肤下奔流！她苍白的小脸瞬间涌上一抹不正常的潮红，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呼吸变得更加急促而痛苦！

反噬！

爹爹体内新生的、尚未稳定的根，因为囡囡痛苦意念的牵引和她自身本源泪珠的刺激，力量发生了紊乱！这股紊乱的力量，又通过两人之间那未曾断绝的本源联系，倒灌回了囡囡体内！

她本就虚弱枯竭的本源，如何承受得了这突如其来的、带着躁动气息的力量冲击？！

“囡囡！” 燕归目眦欲裂！巨大的惊恐如同冰冷的巨浪，瞬间将他吞没！他想阻止！想切断这该死的联系！但他动不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儿在昏迷中承受着源自他体内的力量反噬！

就在这危急关头——

他心口那点躁动的翠金光芒，似乎也感应到了囡囡的痛苦和自身力量的失控。光芒核心，那截暗金琉璃根须表面流转的古老纹路，猛地爆发出更强烈的光芒！一股源自枯竹本根最深沉的、带着寂灭与新生轮回意境的磅礴意志，如同沉睡的守护者被惊醒，瞬间压下了那躁动的力量！

躁动的暖流戛然而止！

翠金光芒的搏动重新变得微弱，却稳定下来，仿佛刚才的失控只是一场虚惊。

反冲的力量消失了。

囡囡痉挛的右手如同失去了所有支撑，无力地垂落下来，软软地搭在湿冷的筏木上。手背上灼亮的淡金脉络迅速黯淡下去。她急促痛苦的喘息渐渐平复，紧蹙的眉心也缓缓松开，只是小脸依旧苍白得吓人，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反噬抽干了她最后一丝生气。

劫后余生。

燕归紧绷到极限的神经骤然松弛，巨大的脱力感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他大口喘息着，冰冷的汗水混合着血沫从额角滑落。心有余悸地看着女儿重新陷入更深沉昏迷的苍白小脸，巨大的后怕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他的心脏。

不能…不能再这样了！

必须…必须做点什么！哪怕…哪怕只是让囡囡松开那只攥着碎片的手？或许能减轻一点负担？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的火星。他再次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那只冰冷的、僵硬的左手。这一次，目标不再是老艄公，而是囡囡无力垂落在筏木上的、那只小小的右手。

指尖颤抖着，带着他残存的意志和心口那点微弱的温热，如同穿越泥沼般，极其艰难地，朝着女儿冰冷的手腕…挪去。

距离，一点点缩短。

冰冷的指尖，终于，极其轻微地，触碰到了囡囡手腕那细腻却冰凉的皮肤。

就在指尖接触的刹那——

异变陡生！

并非来自囡囡。

而是来自…筏子的另一端！

老艄公那只紧握着破旧船桨的、枯槁青白、早己失去所有温度的手背之上！

一点极其极其微小的、如同针尖般的…暗红色斑痕，毫无征兆地…浮现出来！

那红点极小，颜色却暗沉得如同凝固的污血，在惨淡的光线下，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不祥！

燕归触碰囡囡手腕的指尖猛地一僵！浑浊的眼珠骤然转向老艄公的手背！

那暗红斑点，如同拥有生命般，极其缓慢地…扩散了一线！如同滴入清水中的墨汁，在死寂的青白色皮肤上，晕开一丝妖异的痕迹！

与此同时——

咚！

一声极其沉闷、仿佛来自葬骨礁最幽深地底、隔着厚重岩层传来的…敲击声，毫无征兆地，在死寂的洞穴中响起！

如同…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黑暗的深渊之下，轻轻地…叩了一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