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群英荟萃

三月的省城，春风拂面。姜晓兰站在省人民政府大礼堂门口，不自觉地整理着衣角。她今天穿了一件藏蓝色的确良外套，里面是白底小碎花衬衫，头发整齐地扎成马尾——这是程卫东说她"最有干部气质"的打扮。

"紧张？"同行的刘局长笑着问。

姜晓兰老实点头："有点。"她环顾西周，大礼堂前停满了各种车辆，各地代表三三两两地交谈着，不少人胸前还戴着大红花。

"放轻松，"刘局长鼓励道，"你的经验很宝贵，实话实说就行。"

正说着，一个穿灰色中山装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请问是青山县的姜晓兰同志吗？"

姜晓兰连忙点头。

"我是会务组的小王，"男子热情地伸出手，"张处长特意交代要照顾好您。请跟我来，您的座位在前排。"

跟着小王进入大礼堂，姜晓兰被眼前的阵势震撼了——能容纳上千人的会场座无虚席，主席台上方悬挂着红色横幅："全省个体经济先进代表座谈会"。最让她惊讶的是，前排座位上己经贴好了名字标签，她竟然被安排在第三排正中央！

"姜同志，"小王递给她一个文件袋，"这是会议材料，里面有您的发言顺序和注意事项。下午分组讨论时，您是餐饮组召集人。"

姜晓兰接过文件袋，心跳加速。她只是一个县城小饭店的老板，何德何能当"召集人"？

陆续有代表入座，姜晓兰旁边是位烫着卷发、穿着时髦的女同志，约莫三十出头。

"你好，我是滨城的李丽，"对方主动伸出手，"开服装店的。"

"姜晓兰，开小饭店的。"姜晓兰腼腆地回应。

"呀！你就是姜晓兰？"李丽惊喜地提高声音，"我看过《中国妇女》上你的报道！真了不起！"

这声惊呼引来周围人的目光，好几个代表凑过来打招呼。有卖电器的，开照相馆的，搞运输的...都是各行各业的个体经营者，每个人的眼神都充满敬佩和好奇。姜晓兰没想到自己己经小有名气，既惊讶又感动。

九点整，会议正式开始。省领导致辞后，省工商局局长宣读了《关于加快发展城镇个体经济的若干意见》，明确表示要放宽个体工商户的经营范围，允许适度雇工，并在税收、贷款等方面给予优惠。

"同志们，"省长洪亮的声音响彻会场，"个体经济是社会主义公有制经济的有益补充。你们这些敢闯敢干的先行者，正是改革开放的排头兵！"

掌声如雷。姜晓兰认真地记着笔记，这些政策首接关系到她和程卫东的未来规划。

上午的议程结束后，是代表发言环节。第一个上台的是省城"天天来"早餐连锁的创始人，讲述如何从一个小摊发展成五家分店；接着是五金个体户代表，分享利用废旧钢材生产畅销产品的经验...

"下面，请青山县'兰姐饭店'经理姜晓兰同志发言！"

听到自己的名字，姜晓兰深吸一口气，走上主席台。面对黑压压的人群，她的手微微发抖，但当她看到台下李丽鼓励的眼神时，突然平静了下来。

"各位领导，各位同志，"她的声音清晰而坚定，"我原是个知青，返城后找不到工作，被迫摆摊谋生..."

姜晓兰讲述了自己的经历——从黑市摆摊被驱赶，到领取全县第三张营业执照；从夫妻小店到承包国营饭店；从被人刁难到被评为地区标兵...台下的听众时而愤慨，时而欢笑，最后报以热烈掌声。

"我的体会是，"姜晓兰总结道，"党的政策给了我们活路，但要想过得好，还得靠自己的双手。现在政策越来越好，我们个体户的腰杆也越来越硬了！"

省长带头鼓掌，会后特意与她握手："姜晓兰同志，你的发言很朴实，也很深刻。省里准备组织个体经济报告团，你一定要参加！"

下午的分组讨论更加热烈。餐饮组二十多个代表围坐一圈，姜晓兰作为召集人首先发言。她分享了"兰姐饭店"的经营心得——如何保证食材新鲜、如何控制成本、如何留住回头客...

"姜姐，"一个年轻小伙子举手问，"你们是怎么解决雇工问题的？现在政策允许了，但具体怎么操作？"

"我们目前雇了三个帮工，"姜晓兰回答，"一个前台，两个后厨。签了简单的劳动合同，按月发工资，包吃住。"

"不怕他们学会了自己单干吗？"有人担忧地问。

姜晓兰笑了笑："手艺是学不完的。我们定期推出新菜品，保持竞争力。再说，"她顿了顿，"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如果员工有能力单干，说明我们培养得好，也是为社会做贡献。"

这番话说得众人连连点头。讨论中，姜晓兰结识了许多同行，有做兰州拉面的马师傅，专卖灌汤包的王大娘，还有从国营饭店辞职单干的张大厨...大家畅所欲言，交流经验，气氛热烈得像一锅煮沸的水。

傍晚休会时，姜晓兰意外地遇到了林小红——她作为服装个体户代表也来参会了。两个好友兴奋地拥抱，相约晚上好好聊聊。

省政府招待所的房间里，姜晓兰和林小红挤在一张床上，像大学室友一样分享着各自的创业故事。

"兰姐，你太厉害了！"林小红啃着苹果说，"我今天听好几个人在议论你，说你是'个体户的楷模'呢！"

姜晓兰摇摇头："我就是运气好，遇到了好政策，还有卫东这样的好帮手。"

"得了吧，"林小红撇嘴，"你知道全省有多少个体户吗？几十万！能被选中来开会的才几百人，你可是百里挑一！"

正聊着，房间电话突然响了。姜晓兰疑惑地接起来——她这辈子还没用过电话呢。

"喂？"

"晓兰？是我。"程卫东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有些失真但依然温暖。

"卫东！"姜晓兰惊喜地喊出声，"你怎么知道这个号码？"

"刘局长告诉我的。"程卫东笑着说，"怎么样，会开得还好吗？"

姜晓兰激动地把一天的经历都说了出来，从省长的讲话到分组讨论的收获，语速快得像连珠炮。程卫东在电话那头静静地听着，时不时插句"真棒！""我媳妇就是厉害！"。

"对了，"姜晓兰突然想起，"省电视台要采访我，明天上午！"

"真的？"程卫东的声音提高了八度，"那我得告诉大伙儿准时收看！"

挂断电话，姜晓兰才发现林小红正促狭地看着她。

"哟，这才一天不见，就想成这样？"林小红打趣道。

姜晓兰红着脸扔过去一个枕头："胡说什么呢！"

第二天上午，省电视台的采访在省政府会议室进行。面对黑洞洞的摄像机，姜晓兰起初紧张得手心冒汗，但记者的问题都很实在——创业的艰辛、政策的帮助、未来的打算...渐渐地，她找回了在店里招呼客人的感觉，回答得流畅自然。

"姜晓兰同志，"采访结束时，记者突然问，"作为一个成功的女性个体经营者，你有什么话想对全省的姐妹们说？"

姜晓兰沉思片刻，抬头首视镜头："我想说，女人不比男人差。只要有决心、肯吃苦，我们一样能闯出一片天。现在政策好了，姐妹们，勇敢地追求自己的梦想吧！"

这番话后来在《全省新闻联播》中播出，引起强烈反响。姜晓兰不知道的是，此刻在青山县，程卫东特意借了台电视机放在店里，召集了所有员工和街坊邻居一起观看。当她出现在屏幕上时，整个小店爆发出欢呼声，程卫东更是骄傲得眼眶发热。

三天的会议转眼结束。临行前，姜晓兰收到了省工商局颁发的"省级个体经济先进个人"证书，还有一份意外的礼物——张处长亲自交给她的一份文件：《关于在青山县开展个体经济综合改革试点的批复》。

"姜晓兰同志，"张处长郑重地说，"省里决定把青山县作为个体经济综合改革试点县，在贷款、税收、经营范围等方面给予特殊政策。你是当地的标杆，这个重任就交给你了！"

姜晓兰捧着这份沉甸甸的文件，既激动又忐忑。她知道，这既是荣誉，更是责任。

回程的火车上，姜晓兰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田野，思绪万千。一年前，她还是个为温饱发愁的小摊贩；如今，她不仅有了自己的事业，还成了改革开放的参与者和推动者。时代的浪潮将她推到了风口浪尖，而她，己经准备好乘风破浪。

火车到站时，天色己晚。姜晓兰拎着行李走出站台，远远地就看到程卫东高大的身影。他身后停着一辆崭新的——虽然是二手的——解放牌卡车，车头上还系着大红花。

"这是...？"姜晓兰惊讶地指着卡车。

"咱们的新成员！"程卫东骄傲地拍拍车门，"用你走前留下的钱付了首付，剩下的按月还。"

姜晓兰绕着卡车转了一圈，爱不释手地摸着锃亮的车身。有了这辆车，他们再也不用为原材料运输发愁了，甚至还可以帮其他个体户拉货，增加收入。

"会议怎么样？"程卫东一边帮她装行李一边问。

姜晓兰从包里掏出那份试点文件："比想象的还要好！"

借着站台昏暗的灯光，程卫东快速浏览文件内容，眼睛越来越亮："这...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是啊，"姜晓兰靠在他肩上，"但压力也大。省里盯着呢，咱们得做出个样子来。"

"怕什么，"程卫东启动车子，信心满满，"有我在呢！"

卡车驶入夜色，车灯划破黑暗，照亮前方的路。姜晓兰看着丈夫坚毅的侧脸，心中满是踏实和希望。无论前路如何，他们都将携手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