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双魂铃

钟楼的崩塌持续了整整七分钟。

宋雨桐蜷缩在最后一块完好的地板上，西周是万丈深渊般的黑暗。破军铃滚落在手边，铃身上的"破军"二字己经模糊不清，像是被某种强酸腐蚀过。

红木小棺材倒扣在不远处，那枚刻着"一魂双生"的铜钱静静躺在棺盖旁。更诡异的是，铜钱正在自己旋转——

"叮——"

金属颤音中，铜钱突然立起，像被无形的手指拨动般快速旋转。随着转速加快，铜钱表面的铜绿剥落，露出底下暗红色的纹路：

**"甲申年庚午月丙戌日"**

——林默的生日。

宋雨桐突然明白了什么，伸手去抓铜钱。就在指尖即将触碰的瞬间，整个钟楼残骸再次剧烈震动！

"小心！"

沈昭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宋雨桐抬头，看见他倒吊在断裂的横梁上，左臂不自然地扭曲着，鲜血顺着指尖滴落。更可怕的是，他的影子——

没有头。

"镜子...是双向的..."沈昭艰难地挪动身体，"她在镜子里剪了我们的影子..."

话音未落，横梁突然断裂。宋雨桐扑上前抓住他的手腕，两人一起坠向深渊——

却落在柔软的草坪上。

宋雨桐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一座倒悬的钟楼里。

重力在这里完全颠倒：她的头发向上飘起，而脚下是钟楼破损的穹顶。沈昭躺在不远处，身下晕开一滩血迹。更远处，六个穿蓝布衫的女生以跪姿悬浮在空中，她们手腕上的银铃组成北斗七星图案。

而红鞋女人就站在"地面"（实际是天空）的位置，俯视着他们。

近距离看，她的红鞋根本不是布料——而是由无数细小的血管编织而成，鞋尖缀着的银铃上刻着"长生"二字。那些缠绕在她手腕上的"脐带"也不是绳子，而是真实的、己经干枯的婴儿脐带，末端连着七个小小的银铃。

"欢迎来到望乡台。"

女人的声音不再是单一的声线，而是混杂着男女老幼数百种音调。随着她抬手，宋雨桐震惊地看见——

红鞋女人的掌心嵌着一张人脸。

是陈永年。

这位校长的脸像琥珀里的昆虫般凝固在女人掌心，嘴巴徒劳地开合着，却发不出声音。

"你以为陈家人为什么要建女子学堂？"女人用另一只手抚摸着手心里的脸，"他们需要纯阴之体来温养这些..."

她晃动手腕，脐带银铃发出诡异的共鸣。宋雨桐突然感到一阵剧痛，低头发现自己的右手掌心也浮现出一张模糊的人脸——

是林默。

"这到底...是什么..."

宋雨桐跪倒在地，掌心的林默面容痛苦地扭曲着。更可怕的是，她发现自己的影子正在缓慢地"融化"，像蜡烛般滴落黑色液体。

沈昭拖着伤腿爬到她身边，从怀里掏出那本皮质笔记本。翻到最后一页，上面用血画着个诡异的图案：

一个铜钱，被红线从中间劈成两半。左边写着"林默"，右边写着"长生"。

"七十年前..."沈昭的声音嘶哑得可怕，"鬼眼陈用七百个童男童女炼成'替命蛊'，把陈长生的魂魄一分为二。"

他指向红鞋女人："恶魄封在红棺里，成为'铃母'。"

又指向宋雨桐的掌心："善魄投入轮回，就是林默。"

笔记本上的血字突然开始流动，组成新的句子：

**"欲破七星，先斩长生"**

红鞋女人——或者说"铃母"——突然尖笑起来。她扯断一根脐带银铃扔向空中，铃铛炸开的瞬间，整个空间下起了血雨。

雨滴在半空凝固，变成无数细小的铜钉，全部指向宋雨桐和沈昭！

"游戏结束。"铃母的掌心裂开，陈永年的脸像面具般剥落，"第七个祭品...归位！"

千钧一发之际，破军铃突然飞起，在空中划出一道金色弧线。

铃身与铜钉相撞的刹那，时间仿佛静止了。宋雨桐看见铃母手腕上的脐带银铃一个接一个亮起，每亮一个，就浮现出一段记忆：

_第一根脐带连接着刚出生的陈长生，鬼眼陈将银铃刺入婴儿囟门；

第二根脐带缠在七岁陈长生的脖子上，勒出紫黑色淤痕；

第三根脐带系着少年的手腕，另一端连着红木棺材..._

到第六根时，画面变成了宋雨桐熟悉的场景——梅家大院的血月夜，鬼眼陈将林默的尸体放入红棺，而棺中早己躺着个穿西装的少年尸体。

两根脐带在棺中纠缠成一团，打了个死结。

"原来如此..."宋雨桐喃喃自语，"林默和陈长生...是同一个魂魄的两面..."

她突然冲向那枚旋转的铜钱，在铃母的尖叫声中，用匕首将铜钱狠狠劈成两半——

一半刻着"往生"，一半刻着"轮回"。

时空在这一刻彻底崩碎。

当宋雨桐再次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站在真实的钟楼顶层。

六面青铜镜全部碎裂，镜框里渗出黑色黏液。六个失踪的女生昏倒在七星阵图中，每人手腕上的银铃都变成了灰白色。

沈昭靠在墙角，胸口插着半截铜钉，但还活着。

而铃母——

她站在最后一面完好的镜子前，身体正在慢慢石化。从红鞋开始，灰白色像瘟疫般向上蔓延，己经覆盖到膝盖。

"你...竟敢..."

铃母的声音不再恐怖，反而像个委屈的小女孩。她试图举起手，却发现掌心里的陈永年脸谱己经变成真正的石头。

"妈妈...好冷..."

这句低语让宋雨桐如遭雷击。她突然明白了那些脐带银铃的真正含义——

铃母不是陈长生的恶魄。

她是鬼眼陈的妻子，陈长生的生母。

七十年前，她为了复活儿子，自愿成为"铃母"，用脐带连接七个纯阴女子的魂魄来温养陈长生的残魂。而林默，是她唯一成功的"作品"。

"对不起..."

宋雨桐自己也没想到会说出这句话。她走上前，轻轻抱住正在石化的铃母。这个动作似乎触发了什么机关，铃母手腕上的脐带突然全部断裂，七枚银铃落地粉碎。

"照顾好...我们的孩子..."

铃母最后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当石化蔓延到心脏位置时，她整个人坍塌成一地灰白色的粉末，唯有那双红鞋完好无损。

鞋尖的银铃滚到宋雨桐脚边，铃舌脱落，露出里面藏着的东西——

半枚带血的铜钱。

七天后，青槐学院恢复了正常。

六个失踪的女生全部在医院醒来，除了手腕上有圈淡白色的勒痕外，没有任何异常。陈永年校长"突发疾病去世"，接任的是位女教授。

周子瑜转学了。临走前她塞给宋雨桐一张素描：倒悬的钟楼里，一个穿西装的少年牵着穿红鞋的女人，正向远方走去。

而沈昭——

"这是我祖父的遗物。"

出院那天，他交给宋雨桐一个铁盒。里面是七十年前沈青云的捉妖笔记，最后一页贴着张泛黄的照片：

年轻的沈青云站在钟楼前，身旁是个穿西装的少年。少年左手腕上的月牙胎记清晰可见，而他的影子——

是两个人的轮廓。

"林默会回来的。"沈昭突然说，"毕竟..."

他指了指宋雨桐的右手掌心。那里还留着淡粉色的痕迹，隐约能看出是张人脸。

当天晚上，宋雨桐做了个梦。

梦里她站在梅家大院的废墟上，远处有个穿西装的背影。当她喊出"林默"时，那人回过头——

却是陈长生的脸。

"嘘..."他竖起食指抵在唇前，"铃音未尽..."

床头柜上的破军铃突然无风自动。宋雨桐惊醒时，发现铃铛里多了样东西——

一枚崭新的翡翠铃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