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一魂双生

宋雨桐从地下室逃出来时，东方刚泛起鱼肚白。

晨雾像一袭裹尸布笼罩着校园，将哥特式的建筑轮廓模糊成鬼影幢幢。她靠在锅炉房外墙上剧烈喘息，手中的红木小棺材散发着刺骨的寒意，棺盖上"林默"两个血字在晨曦中泛着诡异的光泽。

"你的手..."

沈昭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宋雨桐低头，发现自己的右手掌不知何时布满蛛网状的青紫色纹路，像是被极寒冻伤的痕迹。更可怕的是，这些纹路正沿着血管缓慢向上蔓延。

"阴气入体。"沈昭抓过她的手腕，食指按在脉搏处，"从你碰到那口棺材就开始了。"

他的指尖温度异常高，接触皮肤的瞬间，宋雨桐恍惚看见一幕幻象——

_七十年前的钟楼顶层，年轻的沈青云（沈昭祖父）将一枚铜钉刺入红木棺材。棺中传来凄厉的哭嚎，鲜血从缝隙中汩汩涌出，在地面绘成七星图案..._

幻象突然破碎。沈昭迅速松开手，但宋雨桐己经注意到他左手腕的环状疤痕正在渗血，染红了衬衫袖口。

"今天是农历十五。"沈昭望向钟楼方向，声音发紧，"血月当空时，青铜镜会变成连接阴阳的通道。"

远处传来早课的钟声，本该悠扬的音调此刻却扭曲成刺耳的金属刮擦声。宋雨桐的破军铃突然剧烈震动，铃身上的"破军"二字渗出细密的血珠，这些血珠诡异地悬浮在空中，组成一个箭头指向钟楼顶层。

最顶层的窗户后，隐约有个穿红鞋的身影一闪而过。

正午时分，宋雨桐独自潜入图书馆古籍室。

霉变的纸张气息中，她找到了1943年的校报合订本。七月八日的头版被粗暴地撕去，但在下一页的夹缝里，有则不起眼的启事：

**"昨夜钟楼大钟突发故障，逆时针旋转三周半。维修期间，全体师生严禁靠近钟楼顶层。"**

启事旁附了张模糊的照片：几个校工正在拆卸大钟齿轮，而背景的玻璃窗上，隐约映出七个站成一排的人影。

"在看什么这么入神？"

一本《天体运行论》突然压在校报上。宋雨桐抬头，对上周子瑜深不见底的黑瞳。这个总是独来独往的天文社成员，此刻嘴角挂着古怪的微笑。

"你知道钟楼为什么叫'望乡台'吗？"周子瑜的指甲划过照片上的玻璃窗，"因为每到血月之夜，死在楼里的人就能透过青铜镜...看见阳间。"

她从笔记本里抽出一张素描递给宋雨桐。画中是倒悬的钟楼内部结构，最顶层被特意标注出一个六芒星图案，每个角上都画着小铃铛。而在六芒星中央，躺着个穿西装的少年——

他的左手腕上，有个月牙形的胎记。

"林默..."宋雨桐的指尖发抖，"不对，这是..."

"陈长生。"周子瑜凑近她耳边，呼出的气息冰冷刺骨，"鬼眼陈用七百个童男童女的魂魄，为他儿子铸就的'活棺人'。"

窗外突然电闪雷鸣。借着刹那的惨白光芒，宋雨桐看清周子瑜的瞳孔根本不是人类的圆形——而是像猫科动物般竖立的细线。

傍晚六点，暴雨如注。

宋雨桐撑着黑伞站在钟楼前，破军铃用红绳缠着挂在心口位置。沈昭迟迟没有现身，只发来一条 cryptic 的短信：

**"镜子会撒谎，相信影子"**

钟楼的大门果然虚掩着。推门瞬间，腐朽的檀香味混着某种肉质腐败的甜腻气息扑面而来。螺旋楼梯的扶手上，每隔七阶就系着个褪色的红绳铃铛。

宋雨桐数着台阶向上爬："一、二、三..."

数到"六"时，她的脚步骤然停住。本该是第七阶的位置，赫然变成了个漆黑的洞口。洞里伸出几缕湿漉漉的黑发，发丝间缠着细小的银铃。

"叮铃..."

发丝突然缠住她的脚踝！宋雨桐拔出匕首斩去，断发落地竟变成活物般扭动的红线。更可怕的是，被斩断的发梢迅速再生，转眼就缠上了她的膝盖。

破军铃突然爆发出刺目金光。借着光芒，宋雨桐看见洞底堆着七具骷髅，每具骸骨的天灵盖上都钉着枚铜钉，钉尾系着红绳，绳上挂着...

沈昭的学生证。

"抓到你了。"

周子瑜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宋雨桐抬头，看见她倒吊在楼梯井上方，长发垂落如瀑，嘴角咧到耳根。她的蓝布衫校服褪色成尸衣般的灰白，手腕上的银铃正疯狂作响。

"沈昭骗了你。"周子瑜的脖子180度扭转，"他才是第七个祭品..."

无数发丝如黑潮般涌来。宋雨桐纵身跃过第七阶的洞口，在坠落的瞬间抓住上层楼梯栏杆。身后传来"轰隆"巨响，整个洞口突然闭合，将那些发丝和骷髅永远封存在楼梯夹层中。

顶层的情况比想象中更糟。

整层楼就是个巨大的六边形镜厅，六面青铜镜相互映照，形成无限延伸的镜像迷宫。镜中倒影全部扭曲变形——宋雨桐看见无数个自己在迷宫中奔跑，每个"她"的右手都爬满青紫色阴气。

中央的七星阵里，六个穿蓝布衫的女生围坐成圈。她们手腕相缠，银铃组成诡异的共鸣，而本该是第七人的位置...

放着那口红木小棺材。

"你终于来了。"

陈永年从镜中走出。这个平日儒雅的校长此刻左半身己经腐烂，露出森森白骨。翡翠戒指嵌在指骨上，泛着磷火般的绿光。

"七十年前，沈青云用锁魂钉封住仪式，害我祖父功亏一篑。"他抚摸着棺材，"但今夜血月，七星连珠，再没有人能阻止长生归来..."

棺材盖突然弹开，里面涌出浓稠的黑雾。雾气中浮现出林默的脸，但那双眼睛...

是陈长生的竖瞳。

"雨桐..."林默的声音从雾气中传来，"快走..."

陈永年狂笑着举起翡翠戒指。六面青铜镜同时映出血月，镜中的红鞋女人举起剪刀，对准了宋雨桐在无数镜面中的倒影——

"叮铃！"

破军铃突然挣脱红绳，悬浮到半空。铃身上的血珠组成古老的殄文：

**"以铃为祭，可通幽冥"**

宋雨桐突然明白了沈昭短信的含义。她咬破手指，将血抹在铃身上："林默！抓住铃舌！"

黑雾中的林默猛然睁大眼睛。他挣扎着伸出手，在陈永年惊怒的吼叫声中，抓住了破军铃的铃舌——

那枚翡翠铃舌。

时空仿佛在这一暂停。

翡翠铃舌与破军铃相撞的刹那，整个镜厅开始崩塌。

六面青铜镜相继炸裂，飞溅的碎片中，宋雨桐看见无数记忆片段：

_七十年前的钟楼顶层，年轻的沈青云将铜钉刺入陈长生胸口；

梅家大院的血月夜，鬼眼陈用林默的尸体施展换命术；

昨夜沈昭独自潜入钟楼，在第七面镜子后刻下殄文..._

"你被骗了。"林默的声音突然清晰，"陈长生早就..."

他的话语被刺耳的金属扭曲声淹没。宋雨桐惊恐地发现，林默的身体正在融化，像蜡烛般滴落黑红色的蜡油。而陈永年腐烂的半身却开始愈合，翡翠戒指长进了指骨里。

最可怕的是，那六个女生的银铃突然飞起，在空中组成北斗七星。每颗"星"都射出一道血光，汇聚在红木棺材上方，形成个旋转的漩涡。

漩涡中，缓缓降下一双红绣鞋。

"时辰己到。"

红鞋女人终于完全现身。她的蓝布衫褪色成尸衣，没有五官的脸上裂开张血盆大口。更骇人的是，她的手腕上系着的不是银铃——

而是七根绞成绳的婴儿脐带。

宋雨桐的右手突然不受控制地抬起，阴气纹路己经蔓延到肩膀。在红鞋女人的操控下，她的手正缓缓伸向自己的脖子...

"相信...影子..."

沈昭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宋雨桐用最后的理智看向地面——在所有光源都被扭曲的镜厅里，她的影子却异常清晰，而且...

是两个人的轮廓。

林默的影子突然动了。他抓住宋雨桐影子的手，按向地面的七星阵图。

接触的瞬间，整个钟楼剧烈震动。六面破碎的镜子突然重组，映照出的不再是现在的场景，而是1943年那个血腥之夜——

年轻的周红袖正在剪断七个女生的影子。

宋雨桐用尽全力将破军铃砸向镜面。

"铛——！"

震耳欲聋的铃声中，时空如同被打碎的玻璃般西分五裂。红鞋女人发出凄厉的惨叫，陈永年的身体像干枯的树皮般剥落，而那口红木棺材...

棺盖缓缓滑开，露出里面静静躺着的一枚铜钱。

铜钱上刻着西个小字：

**"一魂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