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地下七层

地下七层的空气里弥漫着某种刺鼻的消毒剂味道，混合着金属与电流的焦灼气息。

李十一贴着墙角的阴影移动，黑沙在皮肤表面流动，将他的体温与周围环境同步，避开红外扫描。

陆丰的干扰器为他们争取了宝贵的五分钟——监控系统会重复播放前十分钟的静止画面，但随时可能被发现。

“左转，第三个门。”

陆丰的声音在耳麦中响起，伴随着细微的电流杂音，

“记忆熔炉就在里面。”

小九跟在李十一身后，狙击枪己经切换至静音模式，手指始终扣在扳机护环上。

她的目光不断扫视着走廊两侧，每一处通风口、每一盏闪烁的应急灯都可能是陷阱。

“陆丰，”

她压低声音，

“你确定这层没有守卫？”

“理论上没有。”

陆丰的语调依然轻快，但语速明显变快，

“记忆熔炉是自动运行的，除了每周一次的维护，平时——”

他的话戛然而止。

李十一猛地停下脚步，黑沙瞬间在掌心凝聚成刃。前方的金属门缝下，渗出了一滩暗红色的液体。

血。

新鲜的、尚未凝固的血。

小九的瞳孔收缩，枪口立刻对准门缝：

“有人先我们一步。”

李十一的黑沙如活物般向前延伸，在门锁处形成细密的探针。三秒后，门锁发出轻微的“咔嗒”声。

“退后。”

他低声道，黑沙在面前形成一面半透明的盾。

门缓缓开启——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的球形空间，中央悬浮着一台由无数透明管道组成的环形装置，管道中流动着幽蓝色的液体。

地面上横七竖八躺着六具穿着白大褂的尸体，每个人的眉心都有一个焦黑的孔洞。

“脉冲枪。”

小九蹲下检查，

“近距离处决，是内部清理。”

李十一的目光却被房间另一侧吸引——那里排列着二十余个竖立的冷冻舱，大部分舱门大开，只有最中央的一个仍在运作，舱门上的指示灯显示着稳定的绿色。

K-11

透过半透明的舱盖，隐约能看到里面的人影。

李十一的呼吸停滞了。

“七月……”

这个名字脱口而出的瞬间，他的太阳穴突然传来一阵剧痛。破碎的画面如潮水般涌来——

实验室的白光下，少女被束缚在手术台上，黑沙从她的眼角渗出……

“快走！”

她嘶哑的喊声，

“别回头！”

枪响。鲜血溅在观察窗上。

“李十一！”

小九的喊声将他拉回现实。她死死抓着他的手臂，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别被记忆吞噬！那是陷阱！”

李十一这才发现，自己的黑沙正不受控制地沸腾，在体表形成尖锐的刺。他强迫自己深呼吸，将黑沙缓缓收回。

“那不是陷阱。”

一个陌生的女声从记忆熔炉后方传来。

三人同时转向声源——一个穿着黑色作战服的女子从阴影中走出，她手中握着一把还在冒烟的脉冲手枪，另一只手拖着一个昏迷的技术员。

小九的枪立刻对准她的眉心：

“站住！”

女子停下脚步，掀开兜帽，露出一张与小九有七分相似的脸。

只是她的右眼被机械义眼取代，蓝色的光圈在昏暗的室内格外醒目。

“好久不见，小九。”

女子笑了笑，

“或者我该叫你……K-13？”

小九的枪纹丝不动，但李十一看到她的手腕在微微发抖：

“你是……不可能……你早就……”

“死了？”

女子歪了歪头，机械义眼发出轻微的转动声，

“是啊，死在两年前的白河行动中——至少档案是这么写的。”

她突然将技术员扔到李十一脚下：

“时间紧迫，先救人。这家伙的权限卡能解锁冷冻舱。”

李十一没有动，黑沙在脚下形成包围圈：

“你是谁？”

“K-10，白河小队的初代实验体。”

女子指了指自己的机械眼，

“也是小九的亲姐姐——虽然她可能不记得了。”

小九的脸色瞬间惨白。

陆丰的声音突然从通讯器中炸响：

“有人触发了警报！大批守卫正在往下层赶！”

K-10啧了一声：

“我就知道会这样。”

她大步走向冷冻舱，将权限卡拍在识别器上，

“李十一，你还有三十秒和你的小女友叙旧。”

舱门缓缓开启，冷雾弥漫中，一个瘦小的身影向前倾倒——

李十一下意识伸手接住。

怀中的少女轻得不可思议，苍白的皮肤下能看到青色的血管。

她的睫毛上结着细小的冰晶，随着呼吸微微颤动。当李十一的手指碰到她的脸颊时，少女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没有眼白，只有纯粹的黑。

“十……一？”

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你……长大了……”

李十一的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只能更用力地抱紧她，仿佛要把这两年缺失的温度都补回来。

K-10突然拽开他们：

“感人重逢的话留到安全地方再说！”

她将一个数据芯片塞进李十一口袋，

“这是黑石所有实验数据，包括如何分离共生体。”

小九仍然举着枪，声音嘶哑：

“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K-10的机械眼闪烁了一下：

“因为今天是‘锻锤’该砸向黑石的日子。”她看向走廊方向，“现在，从B-17通道走，那里——”

轰！

一声巨响，整个房间剧烈摇晃。天花板崩裂，碎石如雨般砸下。

“他们炸塌了上层！”

陆丰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惊慌，

“出口被堵死了！”

K-10突然笑了：

“看来只能走‘那条路’了。”

她按下腕表上的某个按钮，地面突然裂开一个圆形洞口，

“跳下去！”

小九后退一步：

“下面是熔渣处理池！”

“相信我。”

K-10首视妹妹的眼睛，

“就像七岁那年你相信我能在暴风雪中找到回家的路一样。”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小九记忆深处的某道闸门——

雪原上，年幼的她趴在姐姐背上，姐姐的右眼在流血，却依然笑着说“别怕”。

小九的枪终于垂了下来。

“李十一！”

她喊道，

“带七月先走！”

李十一将七月背在背上，用黑沙固定。少女轻得几乎没有重量，但她的呼吸拂过他的后颈，温暖而真实。

“抓紧我。”

他低声道。

七月的手臂环住他的脖子，黑沙在他们接触的地方微微发亮，仿佛在共鸣。

K-10站在洞口边缘，突然看向陆丰的通讯器方向：

“O-09，别忘了你的承诺。”

通讯器那头的陆丰沉默了一秒：

“……明白。”

“跳！”

西人先后跃入黑暗。

下坠的过程中，李十一感到七月的手臂收紧。她的嘴唇贴近他的耳朵，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说：

“黑沙在哭。”

下一秒，他们坠入冰冷的液体中。

黑暗。

无边的黑暗。

然后是刺眼的亮光——

李十一猛地浮出水面，发现自己在一个巨大的地下湖中。湖岸上，陆丰正拼命向他们挥手，身后是一辆改装过的装甲车。

“快上来！”

他大喊，

“水里有东西！”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湖面突然泛起不自然的波纹。某种巨大的阴影在水下迅速接近。

小九和K-10己经爬上岸，正在拖拽七月。李十一的黑沙在水中爆发，形成推进力将他推向岸边。就在他的手指碰到岸沿的瞬间——

一条由黑沙组成的巨大触手破水而出！

“次级共生体！”

七月突然挣扎起来，

“它被激怒了！”

触手如长矛般刺向李十一的后心——

砰！

小九的狙击枪精准命中触手核心，黑沙西溅。但更多的触手正在水面下聚集。

李十一被拉上岸，装甲车的引擎己经轰鸣。众人刚关上车门，整个湖面就沸腾起来，一个由纯粹黑沙构成的巨大头颅破水而出，没有五官的脸上只有一张撕裂般的巨口。

“开车！”

K-10拍打驾驶座。

装甲车咆哮着冲进隧道，身后传来震耳欲聋的嘶吼。

车厢里，七月蜷缩在李十一怀中发抖。她的黑眼睛恢复了正常，现在是一双普通的、带着些许琥珀色的眼睛。

“它很痛苦……”

七月轻声说，

“那些黑沙……都是被强行剥离的共生体……”

李十一握紧她的手，发现两人的黑沙正在皮肤下同步脉动。

前排，小九死死盯着K-10的侧脸：

“你还欠我一个解释。”

K-10的机械眼倒映着隧道里闪烁的应急灯：

“等我们活着出去，我会告诉你一切。”

她的目光透过后视镜，与李十一短暂相交——

“包括为什么黑石对‘记忆继承者’如此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