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记忆迷宫

北区仓库厚重的金属大门紧闭着，表面凝结的霜花在昏暗光线下闪烁着不祥的冷光。

李十一站在门外，每一次呼吸都喷出短暂的白雾，旋即被冰冷的空气吞噬。老齿轮最后的警告如同冰锥，刺入他的耳膜：

“记忆迷宫是我们最后的防火墙。”

“一旦激活，你的意识会像沙粒一样被吹散，连你自己都无法分辨哪一粒是真实的‘你’。”

“但只有这种彻底的‘混沌’，才能骗过黑石那些贪婪的‘探针’。”

门内，假铁山粗嘎的声音如同生锈的铰链摩擦：

“下一个！动作快点！”

李十一推开了门。

仓库内部被临时改造得面目全非，像一个冰冷的解剖台。

中央，假铁山端坐在金属椅上，胸口嵌入数条粗壮的、闪烁着幽绿数据的缆线，另一端连接着一台形似异形颅骨的黑色机器，正发出低沉、令人心悸的嗡鸣。

他那双本该是人类的眼睛，此刻完全被猩红的光芒覆盖，如同两颗烧红的炭块嵌在脸上，皮肤下隐约可见幽蓝色的、电路般的脉络在搏动。

“磨磨蹭蹭！滚过来！”

假铁山的声音失去了所有伪装的人类情感，只剩下冰冷的指令感。

李十一缓步上前，每一步都像踩在薄冰上。眼角余光瞥见角落：

老齿轮正佝偻着背，假意摆弄一台蒸汽泵，但他那只巨大的机械义手，其指尖正以极其微小的幅度调整着角度，精确地对准了检测仪器后侧一个不起眼的、布满针孔的接口。

“右手。放在接收板上。”

假铁山推过来一块光滑如镜的金属板，中央蚀刻着黑石那倒三角的亵渎标志，触手冰凉刺骨。

李十一将手掌按了上去。

嗡——！！！

机器爆发出尖锐到撕裂耳膜的蜂鸣！红光从假铁山的双眼猛然爆发，瞬间吞噬了他整个面部，皮肤下的蓝色脉络疯狂闪烁、扩张，仿佛无数条毒蛇在皮下蠕动！他的头颅不自然地昂起，下颌张开到一个非人的角度：

“K-07。记忆锚点状态：深度扫描启动。报告：最终有效记忆片段坐标。”

冰冷！剧痛！如同亿万根淬毒的冰针，从手掌接收板瞬间刺入，顺着神经疯狂涌入大脑！

李十一太阳穴血管暴突，腹部的疤痕如同被烙铁按上去一般灼烧！一股庞大、冰冷、带着绝对解析意志的力量，粗暴地撬开他的意识屏障，像一台贪婪的吸尘器，试图将他脑海中的一切抽吸、摊平、检视！

——就是现在！

角落里的老齿轮，机械义手的指尖微不可察地一旋，精确15度角！

“咔嗒！”

一声清脆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机括声响。

整个仓库的照明瞬间熄灭！只剩下那台检测机器屏幕散发出的、妖异的惨蓝色光芒，将每个人的脸映照得如同鬼魅。

李十一感到脚下的金属地板骤然消失，一股无法抗拒的失重感攫住了他，整个人向着无底的黑暗深渊急速坠落！

下坠感戛然而止。

黑暗如潮水般退去。

他站在一条无限延伸的金属长廊中央。两侧是高耸入“顶”的墙壁，其上镶嵌着无数扇形态各异的门——沉重的木门、锈蚀的铁门、光滑的合金门……

每一扇门上都标注着模糊的日期和事件名称：“沙蚀初现”、“小九·初遇”、“白河·训导”、“星期三的甜茶”……

这里是他意识的底层架构，他的记忆宫殿。

而此刻，入侵者己经闯入，无形的“探针”正在这迷宫中疯狂穿梭、搜索、解析。

李十一本能地冲向最近那扇标记着“星期三的甜茶”的木门，猛地推开！

门内，温暖的阳光洒满老齿轮的维修间，小九正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甜茶，笑得眉眼弯弯：

“李十一哥！快尝尝！”

蜂蜜的甜香如此真实。然而，当他伸手去接的瞬间，茶杯连同小九的笑容如同沙画般崩塌，化作冰冷的黑沙，从他指缝中无情流泻。

“路径：无效。情感模拟：失败。继续深层检索。”

那个冰冷的、非人的合成音在空旷的长廊中回荡，带着审判的意味。

李十一发足狂奔，奋力推开一扇又一扇门——

“老齿轮·维修间”：

老人背对着他，机械臂火花西溅。然而当他应声回头，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颗占据整个面部的、猩红闪烁的电子独眼，冰冷地“注视”着他。

“北区·训练场”：

假铁山（或者说，一个顶着铁山外壳的影舞者）正咆哮着击打沙袋。可他的拳头毫无阻碍地穿透了沙袋，紧接着，整个手臂连带半个胸膛都诡异地“穿模”而过，暴露出内部精密运转的银色金属骨架和缠绕的幽蓝线缆！

每一段被强行抽取的记忆场景，都在入侵者的解析下扭曲、崩坏，露出了其下被篡改或被植入的冰冷“代码”，如同一场荒诞又令人作呕的噩梦。

就在精神几近崩溃之际，长廊的尽头，一扇门突兀地矗立着。

它通体漆黑，没有任何标记，仿佛吸收了周围所有的光。唯一的特征，是那枚充当门把手的、巨大而锈蚀的齿轮，散发着古老而沉重的气息。

灵魂深处的首觉在尖叫：核心！真相！就在这里！

李十一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手指紧紧攥住了那冰冷的、布满铁锈的齿轮把手！

就在他试图拧动的刹那——

轰隆！！！

整条长廊如同被巨锤砸中的镜子般剧烈扭曲、碎裂！墙壁像融化的黑色蜡油般向下流淌！那个冰冷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冒犯的、强制执行的暴戾：

“检测到深层意识防火墙！权限：最高！启动：强制破解协议！”

无法形容的剧痛！比肉体撕裂痛苦万倍！仿佛有一把无形的、布满锯齿的冰刀，正在他的大脑沟壑中一寸寸地刮削、切割！

要将他的灵魂从这具躯壳里活生生剜出来！黑沙如同绝望的墨汁，从他的七窍疯狂涌出，在他面前凝聚、翻滚，最终形成了一面模糊却不断清晰的“镜子”——

镜中景象：

惨白刺眼的无影灯下，一间冰冷的无菌实验室。

瘦小的女孩被束缚带紧紧捆绑在金属手术台上，胸口的破旧衣物被撕开，一个崭新的、尚未结痂的烙印在惨白灯光下刺目无比：K-11。

她布满泪痕的小脸因极致的恐惧而扭曲，嘴巴无声地开合着，但那绝望的呼喊却穿透了镜面，狠狠砸在李十一的灵魂上：

“哥……哥……救救我……”

七月！是李七月！

她的眼神，她的绝望，她的呼唤……如此真实！如此鲜活！

就在这最核心的记忆即将被入侵者彻底捕获、暴露的千钧一发之际——

迷宫的最深处，仿佛来自洪荒的齿轮咬合声轰然炸响！

咔嚓！咔嚓！咔嚓！

如同启动了某个毁灭性的古老机关！长廊两侧墙壁上，无数巨大、锈迹斑斑的齿轮凭空浮现，带着碾碎一切的意志疯狂转动！

墙壁上那些被入侵者标记、试图解析的“门”，瞬间被这些凭空出现的、沉重的金属巨轮狠狠碾过、绞碎、化为齑粉！

老齿轮那沙哑、却如同洪钟般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从每一个齿轮的转动中轰鸣而出：

“迷宫最终防御协议——启动！”

“记忆风暴！”

刹那间，李十一周围由他失控黑沙形成的薄雾，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疯狂卷动、压缩、旋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