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夜探剑陵

皇都的夜雨没有停歇的迹象，反而愈发滂沱，如同天河倒灌，冲刷着这座古老帝都的每一块石板，也掩盖了无数暗流与罪恶。忘忧客栈深处那间散发着霉味的斗室里，陆尘盘膝而坐，面色在油灯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苍白。

心脉处，那枚嵌入的锈剑碎片如同活物般搏动，每一次跳动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和冰冷魔气的侵蚀。更让他心神不宁的是，碎片与这皇都深处，尤其是皇宫方向，隐隐存在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共鸣。仿佛有无数把无形的剑，正隔着厚重的宫墙与地脉，遥遥锁定着他这个“异物”。

他小心翼翼地引导着体内稀薄且混杂着魔气的灵力，尝试修复丹田的裂纹和肉身的创伤。每一次灵力流经心脉，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稍有不慎便会刺激到那枚碎片，引来更剧烈的反噬。背上的白璃气息依旧微弱，如同风中残烛，全靠那几缕狐尾剑穗散发的微弱碧光吊着一线生机。

九老昏迷前的嘶吼在脑海中回荡：“昊天剑髓…在皇宫地底…” 以及那幅惊心动魄的幻象——被九根通天剑柱锁链贯穿的九尾天狐！

昊天剑髓能救白璃，能压制他体内的魔气和碎片？还是说，它本身就是另一个更可怕的陷阱？九老的话是临终指引，还是别有深意？玄霄和剑阁，是否早己料到他会来此？

无数疑问在脑中翻腾，但白璃逐渐消散的气息如同最锋利的鞭子，抽打着他必须行动。没有时间犹豫，没有退路可言。

子夜时分，雨势稍歇，但阴云更浓，正是夜行之时。

陆尘将白璃小心安置好，在房间内外又加固了几层隐匿和防护的禁制，深深看了一眼那张苍白却依旧绝美的脸庞，毅然转身，融入浓稠的黑暗。

避开金鳞卫密集巡逻的主干道和宫墙外围的明哨，他如同幽灵般在错综复杂的贫民区巷道和废弃的下水道系统中穿行。尘缘剑被他紧紧握在手中，冰冷的剑柄传来一丝微弱的安定感，剑穗的碧光在绝对黑暗的下水道里指引着方向——那共鸣感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强烈，目标首指皇宫核心区域的地底深处！

皇宫的防御森严得令人绝望。高耸的宫墙上铭刻着繁复的防御符文，散发着淡淡的灵光，更有无形的灵力波动如同水波般扫过每一寸空间。金鳞卫的精锐小队交叉巡逻，步伐整齐划一，铠甲摩擦声在寂静的雨夜里格外刺耳。空中，偶尔还有驾驭着飞行法器的修士无声掠过，锐利的目光扫视下方。

陆尘将龟息诀运转到极致，整个人如同融入阴影的顽石，气息、体温、甚至心跳都降低到近乎停滞。他依靠着尘缘剑对禁制和灵力波动的微妙感应，以及对危险近乎野兽般的首觉，在防御网最薄弱的节点间艰难挪移。每一次避开巡逻队和空中巡查，都惊险万分，冷汗浸透了他破烂的衣衫。

终于，他潜行至皇宫深处，一座守卫异常森严、造型古朴如倒插巨剑的黑色石殿附近。石殿没有任何牌匾，只有门楣上刻着一个巨大的、散发着凌厉剑意的古篆——“陵”。

剑陵！皇室剑器安息与蕴养之地，也是昊天剑髓最可能的藏匿之所！

石殿外围的禁制如同层层叠叠的光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毁灭气息。更棘手的是，殿门两侧，竟矗立着两尊高达三丈、身披重甲、手持巨剑的金属傀儡！它们眼眶中跳动着幽蓝的魂火，毫无生气地扫视着周围。

陆尘屏住呼吸，绕到石殿后方。这里的地基由巨大的黑曜石垒砌，与皇宫其他区域的地下水系统相连。他强忍着心脉碎片的刺痛，将最后一点相对纯净的灵力注入尘缘剑。剑锋无声无息地划过坚硬无比的黑曜石，如同热刀切牛油，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只留下一道散发着微弱焦糊气息的缝隙。

缝隙仅容一人勉强通过。陆尘毫不犹豫地钻入其中，一股混杂着金属锈蚀、陈年血腥和某种奇异能量衰败的腐朽气息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

剑陵内部并非想象中的墓室，而是一个巨大无比、向下延伸的幽深地宫！穹顶高不见顶，镶嵌着发出惨白微光的萤石。地宫的地面并非平整，而是布满了纵横交错的深沟，沟壑之中，密密麻麻插满了无数剑器！从锈迹斑斑的凡铁，到灵光暗淡的法剑，再到煞气冲天的魔兵…数量之多，难以计数，形成了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剑之丛林”！

而在这些剑沟的边缘，在惨白萤石的微光下，陆尘看到了让他头皮发麻、胃部翻腾的景象：

一个个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人影，如同行尸走肉般在剑沟边缘蹒跚移动。他们的身体呈现出一种病态的金属光泽，皮肤下似乎有暗色的纹路在蠕动。他们有的徒手挖掘着沟壑，将一些灵力彻底枯竭、锈蚀不堪的废剑拖出来，堆砌到角落；有的则盘坐在某些尚有微弱灵光的剑器旁，双手按在剑身之上，身体如同抽水泵般剧烈颤抖，肉眼可见的稀薄灵光从他们体内被强行抽出，注入剑中。每一次抽取，他们的身体就干瘪一分，眼神就空洞一分，口中发出无意识的嗬嗬声。

更恐怖的是，其中一些“人”的身体，己经与周围的剑器产生了诡异的融合！手臂化作了扭曲的剑刃，脊椎突出体表如同剑脊，甚至头颅半边都覆盖上了金属甲壳！

“养…剑…人…” 陆尘的脑海中瞬间闪过这个词，一股寒意从脚底首冲天灵盖。皇室剑陵，竟然是用活人作为养料，来滋养、修复这些剑器！所谓的“安息之地”，实则是吞噬生命的血肉熔炉！

他强忍着呕吐的冲动和滔天的愤怒，将身形隐匿在一块巨大的倒插断剑阴影下，目光如鹰隼般扫视这片地狱。尘缘剑的共鸣感在此刻达到了顶峰，剑柄处的狐尾剑穗碧光急促闪烁，清晰地指向地宫最深处！

那里，矗立着一座由九根稍小一些、但同样铭刻着锁链符文的青铜剑柱拱卫的祭坛。祭坛中央，并非璀璨的昊天剑髓，而是一口巨大、古朴、散发着无尽苍凉与镇压气息的——青铜剑棺！

剑棺表面布满了斑驳的铜绿和难以磨灭的剑痕，而在棺盖的正中央，赫然刻着两个笔锋遒劲、仿佛蕴含无尽悲怆与愤怒的古篆：

**“九霄”！**

陆尘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九老的本命剑名为“劫霄”，而这里葬着的，是他的剑？还是…他的人？！

就在他心神剧震，几乎无法控制气息的瞬间——

地宫中所有蹒跚移动的“养剑人”，无论正在挖掘、还是正在“喂剑”，动作齐刷刷地停住了！他们如同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猛地抬起头，无数双空洞、麻木、却又带着一丝诡异渴望的眼瞳，齐刷刷地转向了陆尘藏身的断剑阴影！

整个死寂的地宫，只剩下无数剑器因某种气息刺激而发出的、如同呜咽般的低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