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最后的夜晚

“他们要……攻城了。”

霍山那如同寒冰般的话语，在死寂的主楼大堂里，激起了一圈无形的、冰冷的涟漪。

王铁山、苏长茂、老陶……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瞬间聚焦到了那个站在沙盘地图前的、身形单薄的年轻人身上。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窗外，是坞堡内日夜不休的操练声和叮当的打铁声，那声音充满了蓬勃的生机。但在这小小的议事厅内，却被一种名为“绝望”的死寂所笼罩。

云梯、冲车……这些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属于正规军的重型攻城器械，对于云村这道脆弱的木石墙垣来说，无异于死神的判决书。

他们用尽了所有的智慧和勇气，才勉强打退了敌人的第一波试探性进攻。可当敌人真正亮出獠牙时，他们才发现，自己之前所做的一切，在那台庞大的战争机器面前，是如此的微不足道。

秦昊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站着，目光依旧停留在沙盘之上。他的脸色苍白，嘴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线。没有人知道，此刻他的大脑，正在以一种何等恐怖的速度运转着，他的精神力，正在与系统进行着一次又一次疯狂的、却又得不出任何高成功率方案的绝望推演。

良久，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脸色煞白的骨干，最终，落在了那个眼中布满血丝，却依旧站得笔首的少女身上。

“巧儿，”他的声音沙哑，却异常平静，“我们的‘神物’，还需要多久？”

林巧儿深吸一口气，她知道这个问题的分量。她的小脸因为连日的劳累和炉火的熏烤而显得有些蜡黄，但她的眼神却异常坚定。

“大哥，主体的支架和投掷臂，因为用了你教的‘滚珠轴承’，己经完成了。”她指着窗外空地上那个巨大的木质骨架，“但是，最关键的配重箱和控制发射的‘扳机’结构，还在组装。要做到万无一失，最快……也还需要一天一夜。”

一天一夜。

这个时间，像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王铁山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彻底失去了血色。一天一夜？敌人会在明天天亮之前，就兵临城下！他们根本没有这个时间！

“完了……”苏长茂喃喃自语，整个人仿佛被抽掉了所有的力气，瘫坐在了石凳上。

绝望，如同潮水，即将淹没这间小小的议事厅。

“不。”

就在这时，秦昊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

他缓缓地摇了摇头，眼中非但没有绝望，反而燃起了一股近乎疯狂的、破釜沉舟的火焰。

“我们没有一天一夜。”

他走到众人面前，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们，只有一个晚上。”

“传我命令！”他的声音陡然提高，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绝，“从现在起，云村进入最高、也是最后的战备状态！”

“王大哥！老陶！所有的军事操练，全部暂停！把所有能动的男人，都给我带到主楼前的空地上！”

“是！”两人虽然不解，但还是下意识地大声应和。

“周石！你带人，去把我们所有的桐油、所有的兽脂，甚至那些己经有些发霉的粮食，都给我集中起来！再准备好陶罐和布条！”

“大哥，你要做什么？”周石不解地问。

“做‘火弹’！”秦昊的眼中闪过一丝狠戾，“夏侯衡想用冲车撞开我们的墙，那我就让他看看，什么叫烈火焚城！”

“苏先生！”

“主……主公，小人在。”

“今晚，把我们所有的肉食都拿出来！让所有干活的人，都吃上一顿饱饭！我们要让那帮曹军看看，我们云村的汉子，就算是死，也要做个饱死鬼！”

“是！”

最后，秦昊走到了林巧儿的面前。他看着这个眼中闪烁着智慧与坚韧光芒的少女，用一种近乎请求的、郑重的语气说道：“巧儿，我知道这很难。但今晚，整个云村的生死，都在你和你手中那把锤子上了。”

“我不要完美的，我只要能用的！”

“天亮之前，那架投石机，必须能把石头，扔出去！”

林巧儿看着秦昊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她没有被这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吓倒。相反，一股前所未有的、被信任、被托付的豪情，从她的胸中升腾而起。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声音清脆，如同金铁交鸣。

“主公放心！”

“天亮之前，巧儿就是死，也会让它，响一声！”

当夜，一轮血色的残月，高悬天际。

整个云村，变成了一座不眠的、疯狂的兵工厂。

所有的男人，无论老少，都在王铁山的指挥下，加入了投石机的最后组装。他们用肩膀扛，用后背顶，将一根根沉重的木料，按照林巧儿的指示，搭建、固定。

所有的女人，则在苏长茂的带领下，熬制着黏稠的油脂，制作着简陋的火弹。

霍山和他手下的斥候，如同黑夜中的幽灵，一遍又一遍地潜向曹军大营，带回最新的情报。

而秦昊，则脱下了他那件象征着身份的长衫。他挽起袖子，和所有的村民一起，扛木头，递工具，用自己那并不强壮的身体，和所有人一起，投入到这场与死神的赛跑之中。

他的存在，像一根定海神针，让所有慌乱的心，都安定了下来。

他们看着那个和他们一样汗流浃背、满身泥污的主公，心中再无半分恐惧，只剩下一种众志成城的、决死的信念。

不远处，曹军大营的篝火，如同无数只窥伺的、残忍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

他们不知道，这座在他们眼中己是囊中之物的小小坞堡，正在这个最后的夜晚，酝酿着一股足以让天地为之变色的、疯狂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