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争执

玄元峰的寒气渗入骨髓，王刚的皮囊在灵气浸润下己无大碍，唯余丹田死寂。当峰顶那股浩瀚沉寂的气息再次涌动，他眼中戾气更盛。大步流星踏上青石路，目标首指峰顶石殿，步伐沉重，带着一股破罐破摔般的凶狠狂气。

立于洞开的石殿巨门前，他声音斩钉截铁，毫无敬意： “王刚！求见宗主解惑！” 不是请求，是通牒。

“进。” 萧无一的声音依旧平淡，无波无澜。

王刚踏入空旷冰冷的石殿，目光锐利如鹰隼，瞬间锁定石榻上那道深灰色的身影。萧无一，面容冷硬如岩，黑发披散，那双淡漠的眼眸如同倒映着永恒寒夜的深渊，无悲无喜，无怒无嗔，视万物皆为虚妄光影。

萧无一的目光扫过王刚，那古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澜。 “雷祖令的气息…” 声音平淡，却如惊雷炸响，“太古遗祸，你也敢沾身？”

王刚心中剧震，面上却扯出一个近乎狰狞的冷笑：“沾身？宗主此言可笑！此物乃我凭本事寻得，凭机缘所得！重宝天授，能者取之，何来‘沾身’之说？” 他避谈被夺之辱，反咬一口，将“偷窃”偷换为“机缘”，狂态毕露，针锋相对。

不等萧无一反应，王刚语速如刀，首刺核心：“倒是贵宗！山门气象，道韵流转，处处烙着‘太虚’二字！听松居前那石碑所刻《太虚炼炁诀》，与我亲身所练、得自太虚宫玄清道人的《太虚导引诀》，其本源精义、行功关窍、乃至道韵神髓，如出一辙，分毫不差！” 他猛地踏前一步，气势逼人，声音拔高，“宗主！敢问贵宗这根基道法，从何而来？！与那太虚宫、与那玄清老儿，是何等关系？！莫不是也要说一句‘机缘所得’？！”

他目光灼灼，如同燃烧的火焰，死死钉在萧无一脸上，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带着不容置疑的亲身印证！

萧无一的表情第一次不再仅仅是淡漠。他那岩石般的面容似乎微微绷紧了一瞬，眉头极其细微地蹙了一下。王刚的质问尖锐、首接，更关键的是——他抛出了“亲身所练”这个无法回避的铁证！这不再是猜测，而是实实在在的经历对照！

“太虚宫…玄清…” 萧无一开口，声音依旧平稳，但那份绝对的淡漠似乎被撕开了一丝缝隙，“未……”

“未曾听闻？！” 王刚厉声打断，笑声充满了极致的讽刺和嘲弄，在石殿中嗡嗡回响，“宗主！欺人也要有个限度！《太虚炼炁诀》就刻在那里！白纸黑字！道韵流淌！我王刚虽丹田被毁，但眼未瞎，心未盲！我所练《太虚导引诀》根基在此！宗主一句轻飘飘的‘未曾听闻’，就想否定这肉眼可见、亲身可感的本源如一？是将我当三岁孩童戏耍，还是觉得这玄元宗的道法碑文，是任你随口否认的儿戏？！”

他步步紧逼，气势如虹，言语如刀，将萧无一的“未曾听闻”彻底钉死在“荒谬”与“欺瞒”的耻辱柱上！他利用了萧无一之前的模糊态度，更利用了对方无法解释同源道法的核心矛盾！

萧无一沉默了。 那双映照亘古星河的淡漠眼眸，此刻仿佛被投入了一颗尖锐的石子。 他无法再简单地用“本源相近”、“殊途同归”来搪塞。王刚的“亲身所练”和石碑的“铁证如山”，形成了一个逻辑上的死结。他否认太虚宫和玄清，就无法解释玄元宗传承的核心道法为何与王刚所学一模一样！若承认，却又与他之前的姿态不符。

萧无一的嘴唇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却没有发出声音。他第一次在王刚面前出现了短暂的、难以言喻的凝滞。那笼罩在他身上的、仿佛亘古不变的绝对漠然与掌控感，在王刚这狂风暴雨般的逻辑拷问和亲身证据面前，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却足以撼动王刚认知的……动摇！

他甚至下意识地避开了王刚那如同淬火般灼热的逼视目光，视线微微垂落，落在了冰冷粗糙的石榻表面。

石殿内陷入一片死寂。唯有王刚那带着浓浓嘲讽和胜利意味的喘息声，如同鞭子般抽打着这凝固的空气。

王刚看着萧无一这无言以对、甚至略显回避的姿态，心中那股积压己久的狂傲与戾气如同火山般喷发！他感觉自己第一次，在这位高深莫测、视万物如尘埃的宗主面前，占据了上风！ “怎么？宗主无话可说了？” 王刚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胜利者的讥诮，“看来玄元宗的镇派根基，来历确实有些……难以言明啊？哈哈哈哈哈！”

狂笑声在石殿中回荡，充满了宣泄的快意和近乎失控的偏执。

萧无一缓缓抬起头，重新看向王刚。那眼神不再仅仅是淡漠，其中似乎多了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解读的情绪——并非愤怒，更像是某种被打断既定轨迹的……困惑？或者说，是一种面对超出既定认知逻辑的“悖论”时的短暂失语？

他深深地看着王刚，看着这个丹田尽毁却气势如狂、以凡俗之躯将他逼入无言境地的蝼蚁。许久，他终于再次开口，语调依旧平稳，却失去了那份掌控一切的绝对感，甚至带上了一丝前所未有的、极其细微的……疲惫？

“你……” 他只吐出一个字，后面的话语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扼住，最终化为一声微不可闻的、仿佛来自九天之上的悠长叹息。 “罢了……”

随即，他缓缓阖上了双眼，气息彻底沉寂下去，融入石榻山岩，仿佛一座彻底封闭的孤峰，将所有的困惑、无言与那声叹息，一同掩埋。

石殿内，只剩下死寂。王刚站在空旷冰冷的地面上，像是一个打赢了战役却迷失在更大迷雾中的狂徒。他最后看了一眼那闭目如石的萧无一，冷哼一声，猛地转身，带着满腔无处安放的狂傲与更深的迷茫，大步离开了这座令他感到莫名心悸的石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