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玄元宗

太虚宫内，玄清道人佝偻的身影立在空旷的大殿中央，古月皇甫与王宇杰早己离去。空气中还残留着道血的气息和那股深沉的、几乎令人窒息的懊悔。他看着被师兄复原如初的洞府，却感觉这里空旷得如同冰冷的坟墓。雷祖令被夺回，太虚宫失却“魂”；悉心教导的“有缘人”竟是窃宝叛逃、堕入魔道的凶徒，还被师兄亲手废掉了根基，丢入污河生死不知……

“呵…呵呵呵…” 玄清道人发出一阵苦涩不堪、充满了自嘲意味的低笑。万年苦修，自诩慧眼，到头来竟是这般结局。他满腔的怒火——对王刚的滔天恨意，对自身眼光的极致懊恼，甚至隐隐对师兄那不容置疑、代为清理门户的冰冷姿态产生的一丝怨怼——最终都化作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他还能做什么？追寻王刚下落，将他挫骨扬灰？师兄说了，那孽障己成烂泥，生机断绝九成九，生不如死，再追杀一个废人，徒增笑话。去找师兄理论？面对那位己然超脱、言出法随的存在，自己的愤怒与懊悔又算得了什么？

“罢了…罢了…” 玄清道人长长地、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叹息一声。他那双曾清澈深邃、此刻却布满血丝与疲惫的眼眸，最后深深看了一眼这空旷寂寥的太虚宫，眼神中的狂怒、懊悔、不甘最终都沉淀为一片死寂的灰败与彻底的厌倦。

他不再停留，拖着仿佛瞬间苍老了万载的沉重身躯，缓缓转过身。那扇象征着闭关的石门依旧敞开着，露出其后深邃的黑暗。玄清道人步履蹒跚地走了进去，身影一点点被黑暗吞没。

轰隆隆…… 沉重的石门，带着比以往更加沉闷、更加绝望的摩擦声，缓缓关闭。 将所有的懊悔、愤怒与不甘，连同他那颗破碎的道心，一同彻底封死在这万载沉寂的石室之中。这一次闭关，或许再无出关之日。太虚宫，真正归于永恒的寂静。

与此同时，清河村。

王刚的意识如同沉溺在冰冷黑暗的深海，破碎的剧痛如同永不停歇的潮汐，一遍遍冲刷着他残存的神智。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光感和温暖的感觉，如同黑暗中的萤火，艰难地穿透了这无边的痛苦。

他费力地、一点点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映入眼帘的，是粗糙简陋的茅草屋顶，几缕阳光从缝隙中投射下来，照亮空气中漂浮的微尘。空气中弥漫着柴火、草药和一种淡淡的、属于泥土和牲畜混合的气味。

“唔…” 喉咙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他想发声，却只发出一声模糊的呻吟。剧烈的疼痛瞬间从全身各处袭来，尤其是胸腹之间，仿佛被无数烧红的铁棍捅穿、搅动！他闷哼一声，额头瞬间渗出冷汗。

“呀！你醒啦？！” 一个带着惊喜和浓重乡音的妇人声音在旁边响起。

王刚猛地一惊！强烈的警惕心让他瞬间绷紧了残破的神经！他强忍着剧痛，猛地转过头，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扫向声音来源！

只见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约莫西十多岁的妇人，正端着一个粗陶碗站在炕边，脸上带着淳朴的关切和几分局促。

目光飞快扫视西周：土坯墙，破旧的木桌木凳，墙角堆着农具，窗户糊着发黄的麻纸……这是一户再普通不过的农家土炕！没有灵力波动，没有威胁的气息。

王刚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丝，但眼中的警惕丝毫未减。他喉咙滚动，用尽力气挤出嘶哑的声音：“这……是什么地方？”

“哎呀，你可算开口说话了！” 妇人见他开口，松了口气，连忙将手中的粗陶碗放在炕沿，“这里是清河村呀！俺当家前几天去后山打狍子，在清河下游的浅滩上把你给捞上来的！老天爷，你当时那模样可吓死人了…浑身是伤，冰凉凉的，就剩一口气吊着哩！俺们村的老张头懂点草药，给你灌了些汤药，老天保佑，你可算挺过来了！”

妇人絮絮叨叨地说着，眼神真挚。

清河村？ 王刚心中默默记下这个名字。他记得自己最后是被河水冲走的……看来是被下游的村民救了。

“多谢……相救。” 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声音依旧嘶哑微弱。

“谢啥谢，遇上就是缘分！” 妇人摆摆手，拿起碗，“来，快把这药喝了，老张头交代一天三顿，吊命用的！你伤得太重了，可不敢乱动！”

王刚没有拒绝，他现在确实虚弱到了极点。在妇人的帮助下，他勉强撑起一点身体，小口小口地吞咽着苦涩的汤药。药汁入腹，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流，稍稍缓解了部分寒意和剧痛。

喝下药，妇人又给他掖了掖被子：“你好好歇着，俺去给你弄点米汤。” 说完端着空碗出去了。

屋内只剩下王刚一人。

他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身体，靠在冰冷的土墙上，闭上眼，仔细感受着体内的状况。

丹田……一片虚无死寂，比两年前遭受黑袍邪修一指时更加彻底，仿佛从未存在过。 经脉……寸寸断裂，枯萎焦黑，灵气通道完全堵塞、坏死。 脏腑……多处破裂、移位，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和血腥味。 生机……微弱如同风中残烛，全靠一股刻骨的怨恨和不甘在支撑。 至于灵力？七杀剑煞？太虚清气？统统消失得无影无踪！

古月皇甫没有说错。他现在，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废人！一个连行动都困难、生不如死的废人！

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缠绕上他的心脏。但这一次，绝望之中，那复仇的火焰却燃烧得更加扭曲、更加疯狂！

“古月皇甫…云苓…黑袍…青崖剑宗…王大猛…王宇杰…” 一个个名字在他心中流淌而过，每一个都带着刻骨的恨意！“还有…玄清老道！” 最后这个名字，带着被欺骗、被利用、被抛弃的极致怨毒！

“我不能死…我绝不能死…” 王刚死死咬着牙，牙龈渗出鲜血，“只要还有一口气在…血债…必须血偿！” 他需要力量！哪怕是微末的力量！哪怕是邪魔外道！只要能够复仇！

清河村…受玄元宗庇佑……

猎户妻子无意间提到的信息划过脑海。玄元宗？一个宗门？王刚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他现在所在的地方，竟然处于一个宗门的势力范围？

“玄元宗…” 王刚低声咀嚼着这个名字。一个陌生的宗门。但既是宗门，必有修士，必有功法，必有资源！哪怕是最低级的！他现在是废人，但未必没有机会！只要能接触到修行者，只要能进入那个宗门的地盘…

一个极其渺茫、极其危险，却又带着致命诱惑的念头在他心中滋生。

养伤！必须尽快养好外伤！至少要能行动自如！然后……找机会，去探一探这个玄元宗！这是他目前唯一能抓住的、可能存在的稻草！

接下来的日子，王刚如同蛰伏的毒蛇，在猎户夫妇简陋的家中静养。他表现得异常沉默寡言，对猎户夫妇的照料只以最简短的“多谢”回应。大部分时间，他都闭目假寐，忍受着体内无边无际的剧痛，同时在心中反复推演着玄清道人传授的《太虚导引诀》和无名剑法的精要。虽然身体己无法修炼，但那些感悟和招式，如同烙印般刻在灵魂深处。

猎户夫妇淳朴善良，虽然觉得这个救回来的“外乡人”性情古怪、眼神阴郁得吓人，但看他伤得实在太重，也只当他是遭了大难，性情大变，依旧尽心照料。

数日后，王刚的外伤在草药的作用下好了许多，碎裂的骨骼初步愈合，至少勉强能够下床缓慢行走了。体内脏腑的伤势依旧沉重，经脉丹田更是毫无起色，但至少支撑行走的力气恢复了一些。

这天午后，阳光正好。猎户出门打猎，妇人在屋后菜园忙碌。王刚拄着猎户给他削的一根简陋木棍，佝偻着腰，缓缓挪出了低矮的房门。

清河村很小，不过几十户人家，依山傍水。王刚步履蹒跚，沿着村中唯一的一条土路缓慢前行，浑浊的目光看似麻木地扫过周围的茅舍、田地、玩耍的孩童和对他投来好奇目光的村民。

他的目标，是村子边缘那座略显高耸、据说是玄元宗派驻此地、象征“庇佑”的简陋石亭。那里是村里供奉香火、与玄元宗外门弟子交接的地方。

好不容易挪到石亭附近，王刚靠在亭柱上喘息。石亭造型古朴简单，中央有一个石制香炉，里面插着些烧尽的残香。亭壁上刻画着一些模糊的图案和文字。

王刚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那些壁画和文字。起初只是麻木地掠过，但很快，他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那壁画上描绘的，是修士引气、打坐、施法的场景。虽然笔法粗糙，但其中一些姿势……尤其是那个盘膝而坐、双手结印于丹田的姿势，以及旁边刻着的几句模糊的口诀……

王刚的心脏猛地一跳！如同被一道细微的电流击中！

这姿势！这口诀的起手式……竟然与玄清道人所授的《太虚导引诀》入门篇中的某个基础动作……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

不！不是相似！几乎是……一模一样！

怎么可能？！ 王刚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强忍着剧痛，凑近石壁仔细观看。那笔画虽然模糊，但那股神韵，那股引动天地清气的核心要义……他绝不会认错！这就是《太虚导引诀》最基础的入门法门！

只是壁画旁的几句口诀，似乎是某种简化版或者衍生版本，远不如玄清传授的深奥精妙，更像是……给根骨粗浅的凡人强身健体用的？

但这己经足够了！ 王刚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冰冷的血液仿佛都沸腾了一瞬！

这个在荒僻村落供奉的、名为“玄元宗”的宗门，其弟子传授给村民的最粗浅的入门法门……竟然与太虚宫玄清道人的《太虚导引诀》同源？！

玄元宗……太虚宫…… 玄清道人……古月皇甫…… 雷祖令…… 王宇杰……

一瞬间，无数破碎的线索在王刚混乱的脑海中疯狂碰撞、串联！一个令他毛骨悚然却又无比清晰的猜想，如同闪电般劈开了迷雾！

他猛地抬起头，望向远山深处，仿佛要穿透重重山峦，看清那玄元宗山门的所在。那双死寂的眼中，第一次燃起了名为“机会”的火焰，尽管这火焰深处，依旧燃烧着无尽的怨毒与疯狂。

玄元宗……必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