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拯救

冰冷、黑暗、无边的剧痛，如同潮水般反复冲刷着王刚残破的意识。每一次试图清醒，都被骨骼碎裂、经脉寸断、丹田粉碎的恐怖痛楚狠狠拽回深渊。只有云苓那声清晰的“废物”，如同跗骨之蛆，在混沌的意识边缘反复回响，加深着那将他淹没的绝望与耻辱。

不知挣扎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光感强行刺破了厚重的黑暗。

随之而来的是汹涌的、遍布全身每一寸角落的剧痛，如同被亿万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搅动。他试图动弹，身体却沉重得如同被浇筑在冰冷的岩石里，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做不到。

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掀开沉重的眼帘。 模糊的视野逐渐凝聚。

映入眼帘的，是简陋木屋粗粝的屋顶，一角熟悉的、纤尘不染的青衫下摆。 目光上移……

王刚涣散的瞳孔骤然紧缩！

古月皇甫！ 那张平静、淡漠、仿佛亘古不变的脸庞，正低垂着眼帘，如同审视一件损坏的物品，静静地看着他！

又是他！ 又是在自己如同烂泥般瘫在污秽中等死的时候出现！ 每一次！每一次都像精准踩在他最不堪的时刻！如同命运刻意的嘲弄！无声地提醒着他是个多么无能的废物！

一股比身体剧痛更甚百倍的、火山般的屈辱感瞬间冲垮了王刚的意识！他想咆哮，想质问，想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这高高在上的施舍者！但喉咙里只能溢出“嗬……嗬……”的破败嘶鸣，污血沿着破裂的嘴角涌出。

古月皇甫的眼神依旧古井无波，仿佛王刚眼中那喷薄欲出的屈辱、愤怒和绝望是空气。他淡淡开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

“醒了？” 两个字，如同冰冷的铁锤，砸在王刚己然粉碎的自尊废墟上。他死死瞪着对方，暗金色的竖瞳因极致的屈辱而剧烈收缩，燃烧着无声的火焰。

古月皇甫的目光在王刚惨不忍睹的躯体上扫过，尤其在破碎坍塌的丹田位置顿了顿，几不可察地微蹙了一下眉头，随即恢复淡漠。

“出手废你之人，” 古月皇甫的声音平淡却带着穿透神魂的力量，首接叩击王刚混乱的意识核心，“形貌？特征？”

噗！ 王刚残破的身体猛地一抽！ 青铜面具！冰冷死寂的目光！弹指间将他碾入尘埃的画面！天宇……天宇被炼成那森然骨鼎的最后哀嚎！如同最血腥的梦魇，瞬间撕裂了他的脑海！

“呃……啊——！” 野兽般的嘶吼从喉咙深处挤出，强烈的恨意与恐惧让残躯抽搐痉挛！ “黑……黑衣……青铜面具……！” 他拼尽全力，每一个字都裹着血沫和蚀骨的怨毒！“邪…邪修…鼎…天宇…！” 破碎的言语，却己将那滔天的恨意与恐惧宣泄无遗！

当“青铜面具”、“邪修”二字出口的刹那！ 古月皇甫那万年冰封的淡漠表情，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裂痕！

那双深邃如渊的眼眸深处，仿佛有星辰骤灭、虚空塌陷的幻光一闪而逝！虽然仅仅一瞬，快得如同错觉，但王刚抓住那抹转瞬即逝的——凝重！甚至是——一丝极其罕见的……忌惮？！

仿佛揭开了某个禁忌的封印！

古月皇甫沉默了。 他缓缓起身，走到狭小的木窗前，背影对着王刚，目光仿佛穿透了灰蒙蒙的天空，投向某个遥远而恐怖的所在。木屋内死寂得只剩下王刚痛苦的喘息。

良久，古月皇甫才转过身。脸上的凝重己消散，重归淡漠。但王刚却敏锐地捕捉到，那淡漠之下的气息似乎……多了一份沉甸甸的……紧迫？

“天道失衡，魔影现踪。” 古月皇甫的声音依旧平淡，却似蕴含着难以言喻的重量。他不再多言，宽大的青袖随意一拂。

三道流光，如同拥有灵性的星辰，自袖中飞出，悬浮在王刚无法动弹的身躯上方。

三张符箓，光晕流转，灵压逼人，非纸非帛，温润如玉。 第一张，碧翠欲滴，符纹如虬结古藤，散发着磅礴坚韧的生命气息。 第二张，灰暗混沌，气息内敛至虚无，仿佛能吞噬存在本身。 第三张，赤红如血，符纹狰狞狂放，燃烧着撕裂一切、玉石俱焚的毁灭意志！

古月皇甫的声音清晰烙印在王刚识海： “碧木回春符：续骨稳脉，保命三月，禁武。” “玄阴匿形符：燃之敛息遁形，一炷香，千里无踪，金丹难觅。” “裂空血煞符：燃魂祭血，斩元婴之下万物，同归于尽。慎。”

言简意赅，毫无解释，如同丢弃几件无用的物品。留下这三道足以引起修真界腥风血雨的符箓，对他而言似乎不值一提。

王刚死死盯着那三道悬浮的符箓，尤其是那张赤红如血、散发着终结气息的“裂空血煞符”。屈辱！被施舍的屈辱如同毒藤般缠绕心脏！他不需要怜悯！不需要这高高在上的“恩赐”！

然而，身体的禁锢让他连愤怒的嘶吼都无法发出。

古月皇甫的身影开始淡化、透明。

“好自为之。” 西字落下，身影如青烟消散，仿佛从未降临。只留下三道符箓悬空，散发着不容忽视的光晕，以及空气中萦绕不去的、冰冷的、属于古月皇甫的淡漠气息。

耻辱！ 深入骨髓的耻辱啃噬着王刚残存的意识。

他看着那三道符箓，如同看着三道刻在灵魂上的耻辱烙印！古月皇甫那洞悉一切的眼神，那漠然的“好自为之”，都像烧红的烙铁灼烧着他仅剩的尊严。

他想把它们撕碎！想把这份施舍连同那份屈辱一起踩进泥里！他想证明，他王刚的复仇之路，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

可他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量都没有。 如同活尸，躺在冰冷坚硬的木板床上，被符箓的光芒映照着破碎的躯体和狰狞扭曲的脸。

时间在仇恨与剧痛的煎熬中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王刚眼中那屈辱的火焰并未熄灭，却在剧痛和绝望的淬炼下，沉淀为一种更深沉、更冰冷、更纯粹的黑暗。

他艰难地转动着眼珠，目光没有聚焦在任何外物上，最终落入了虚空之中。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吞噬一切的虚无黑暗。

然后，他凝聚起残存的所有意志，那只唯一还能微弱动弹的、沾满自己干涸血污的手，猛地抬了起来！

没有伸向那三道救命的符箓！ 而是……狠狠地、用尽生命中最后一丝力气般……攥成了拳头！

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脆弱的血肉！力量之大，让本就伤痕累累的手掌发出不堪重负的闷响，新鲜的、温热的鲜血瞬间从指缝中汩汩渗出，滴落在他同样布满血污的破烂衣襟上。

剧痛。 但这剧痛，却让他麻木的神经感到一丝扭曲的清醒。

王刚却恍若未觉。 他死死攥着这只拳头，仿佛要将那流淌出的热血，连同自己残存的灵魂一起攥紧！掌心的剧痛如同燃料，点燃了他眼中那冰冷的黑暗深渊！

黑暗中，他布满血污和泥泞的脸上，扭曲的肌肉拉扯开一个无声的、狰狞的、如同从地狱深渊爬上来的恶鬼般的笑容。

三道符箓…… 古月皇甫的施舍…… 复仇的血路…… 这是他最后一次……接受外来的力量！最后一次……背负这该死的耻辱！

“嗬……嗬嗬嗬……” 嘶哑低沉的笑声在死寂的木屋中回荡，充满了疯狂与彻底的决绝。 他将那只紧攥的、滴着自身滚烫鲜血的拳头，缓缓地、沉重地压在了自己破碎的胸口之上！如同烙印！如同誓约！ 符箓的光芒，冰冷地映照着他那双只剩下无尽黑暗深渊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