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烛火与泥潭（下）

“灌！”

冰冷的指令落下。

刻满导引符文的空心银针瞬间刺破林小山的心口皮肤！

陆小伢瞳孔骤然扩散！撕心裂肺的惨嚎被堵在咽喉。

污秽的气流如同水泡般从他口鼻中喷出！

“炁为源！”

赢雍盯着那被狂暴力量充斥的微型空间，声音穿透尖啸风暴，字字如同烧红的钢钎凿刻在寒冰上！

“池沼之形……”

“不过尘泥污垢……”

“……抽其形……”

“纳其源……”

“以烛火为骨……”

“……以……烛血……重塑！”

禁锢架猛地被扳首！

那滴悬浮于黑岩凹皿、介于暗金与污红之间、只有米粒大小、光芒却精纯稳定到令人心胆俱裂的烛龙血源液，被空心银针精准地……推送！

嗤——

细微到几乎被湮没的灌入声。

时间瞬间凝滞。

陆小伢如同被烧红铁钎钉死的昆虫标本！

整个身躯剧烈一颤。

然后猛地向后反弓！

撕破喉咙的惨嚎声浪淹没了他五官！

禁锢架的金属支架在他猛力反弓下发出扭曲变形的尖啸！

无数道浓浊、泛着沥青般油亮漆黑光泽的液体，混杂着血水和内脏碎片，从他周身毛孔里猛烈喷溅而出……

噼里啪啦！

浓稠如沥青汁液的泥浆瞬间糊满了整个狭窄的金属平台下方！

空气中炸开刺鼻的硫磺混合腐烂泥沼的腥臭！

赢雍后退一步，冰冷的镜片上溅上一大块浓稠的污泥。

但他此刻所有的感知都聚焦于被禁锢架死锁在中心的那个躯体。

炼金灯光惨白的光芒下。

惨嚎撕裂空气！

陆小伢的身体在剧烈到不可思议的痉挛！

那不是属于人类的生理抽搐，更像是某个庞大冰冷的存在在他皮囊下肆意舒展、撕裂着脆弱的血肉桎梏！

粘稠如半凝固岩浆的深黑泥浆，混杂着内脏的碎片和未消化物的恶臭，不断地从他疯狂抽搐的七窍和每一个毛孔里猛烈喷射出来！

如同破败的皮囊再也包裹不住地狱深处渗出的污秽。

噗！嗤啦——

右臂猛地向外反扭！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骨裂声。

粘稠的污浆裹着青紫色的皮肤碎片炸开！

但那出的手臂骨骼和筋脉，却在下一刻被流淌涌出的、更加幽深浓黑、泛着金属油光的泥浆包裹！

那泥浆如有生命般沿着手臂形态快速凝固、硬化，短短数息，一条比原先手臂粗壮近倍、表皮完全被凝固如黑曜石般的坚硬泥壳覆盖、五指末端延伸出尖锐泥爪的……

非人肢体！

炼金灯光投射到它上面，竟被无声地吞噬，连一道反光都吝啬给予！

剧痛让林小山短暂的窒息。

瞳孔涣散又瞬间收缩。

但一丝无法言喻的、冰冷、粘稠，带着无尽泥沼沉淀气息的威压，却不受控地随着他的痛苦挣扎，从那新生出的黑色手臂上弥漫开来！

嗡……

黑色岩壁上的隔绝禁制再次发出不堪重负的低沉哀鸣！

仿佛被无形的污秽淤泥淹没！

噗！

陆小伢的左手五指猛地张开！

一小团浑浊、散发着腐败腥气的黄褐色泥浆——像极了昔日那可笑“池沼”能力凝结的产物——在他颤抖的掌心凝聚、滴落。

“呃——啊！”

陆小伢因剧痛而扭曲变调的喉咙里挤出意义不明的嘶吼。

那滴黄褐色泥浆尚未落地！

陆小伢那刚刚凝固成型的、被幽暗黑泥覆盖的右臂骤然抬起！

浓黑如沥青的指尖猛地戳向那团黄泥！

嗤——！

如同烧红烙铁刺进黄油！

那团卑微的黄泥瞬间被浓黑的泥浆吞没……没有丝毫抵抗。

但就在黄泥彻底消散的刹那！

一股阴寒，黏腻，仿佛无数深潭烂泥在底下翻涌、裹挟着万物沉沦！让人骨髓都生出锈蚀感的冰冷气息！

骤然爆发！

“嗬——！”

陆小伢喉咙深处爆发出非人的嘶吼！

禁锢架上几根扎入他关节的金属刺针竟在瞬间被涌动的黑泥污蚀成铁锈般的红色！

那恐怖的泥沼气息锁定了密室里唯一的存在——赢雍！

陆小伢全身覆盖的泥浆如同沸腾！

新的黑色泥浆如同活物般蠕动、凝结，覆盖住炸开的左臂伤口！

一股极其阴冷黏腻、散发着泥沼深处万古沉淀的腐朽与强韧吸力的冰冷气息骤然爆开！

仿佛整片空间的空气都在这一刻被污化、变得沉重粘滞！

锁定了操作台后冰冷的观察者！

赢雍瞬间后退一步。

不是闪避。

而是为了拉开观测距离。

那具被泥壳覆盖的、半异化扭曲的躯体和那两条如同刚从沥青池中捞出的污浊凶臂。

陆小伢身体化为深色淤泥，血肉如同触手般电射而来！

赢雍没有在后退半步，任由陆小伢失控的攻击刺穿自己……

可他瞳孔深处，风暴乍然停止。

唯有无穷冰锋折射理性寒光！

成了！

烛血灌体……淬形！

池沼……崩解！离体……重组！

异质……同源！

炁！

炁就是万源之始！唯一之本！

所有外在形态的区分……都是笑话！

力量的终极密码……不在异能形态或者天赋本身！

而在承载转化这份形态的……炁！

在它的质，在它的量。

书院那套粗浅的九级划分……

此刻在他眼前如同顽童信手涂鸦！

他面前这个被泥浆与剧痛包裹、气息却焕然一新的怪物——

不再是“池沼”。

它己是……“泥沼跗骨”！

一种未曾命名、却远比之前强大诡异百倍的恶毒异能！

赢雍冰冷的唇线微微向上挑起。

一个微小、锐利、浸透了鲜血与黑暗研究成果的弧度。

……

深夜。

赢雍独自站在实验台旁边，他甚至理都没有理自己身上被戳出的几个己经愈合的血窟窿，看着掌心那枚己经黯淡的晶石。

“烛龙的力量……果然和‘炁’同源。”

他成功了。

陆小伢的“池沼”蜕变为“泥沼跗骨”，其他几个学生的异能也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进化。

——这意味着，异能者的强弱，根本不是天生的！

——而是取决于“炁”的炼化程度！

书院错了。

所有人都错了。

“炁”才是真正的力量之源！

他缓缓握紧晶石，眼中闪过一丝狂热。

——如果能彻底解析“炁”……

——他就能颠覆整个异能体系！

兴许，还能顺手解决掉自己那烦人的“永生”……

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老……老师？”

她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因激动和未退的惊惧而微微发颤，“我……我看到了！太……太不可思议了！您竟然真的做到了！您救了那个废……”

她意识到失言，急忙改口，“陆小伢！您把他从泥潭里拉出来了！这……这绝对是震惊整个书院的发现！”

赢雍没说话，只是看着石室中央那滩开始缓慢失去活性的泥沼，以及趴在里面生死不知的陆小伢。

那双眼睛里，刚刚燃起的、扭曲的光点如同风中的烛火，噗地一声彻底熄灭了。

只剩下深不见底、几乎能将灵魂都冻结的浓重疲惫。

他靠在湿冷粗糙的石壁上，缓缓闭上眼，胸膛的伤口还在撕裂般地疼痛。

上官雨晴那兴奋的声音像刺一样扎进耳朵。

“老师——您没事吧！”

她看到赢雍肩头瞬间被腐蚀出一个血洞，深可见骨！粘稠的泥浆还带着嗤嗤作响的剧毒！

她的心瞬间沉入冰窟，巨大的恐惧和自责几乎将她吞没。

然而，赢雍只是闷哼一声，身体剧烈晃动了一下，便稳住身形。

他低头看了一眼狰狞的伤口，眉头都没皱一下。

上官雨晴涕泪横流地扑上来，想要用自己微弱的异能帮他止血。

但她手指刚触及伤口边缘粘滞的泥浆，动作就猛地僵住了！

在她的注视下，赢雍肩胛那个恐怖的贯穿血洞内，如同熔岩般暗红的能量纹路猛地亮起！

皮肉组织在暗红的微光中剧烈蠕动、交缠、增生！

那些剧毒的泥浆被蠕动的血肉强行挤出、碾碎、湮灭！

血淋淋的洞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拢、愈合！

前后不过十几息，只留下一片狰狞的紫色疤痕和一些尚未完全愈合的血痂！

自愈！

近乎非人的自愈力！

上官雨晴彻底呆滞了，捂住嘴，瞳孔因震惊而放大到了极致。

她看着赢雍平静地扯下破损的外衣，仿佛那只是擦破了点皮。

“无妨。”

赢雍的声音依旧平淡，甚至带着一丝因为实验成功而被压抑的兴奋残留。

他抬眼看向惊魂未定的陆小伢，语气听不出喜怒：“力道控制，需要磨砺。”

而对上官雨晴来说，这超出理解的强大自愈能力，比之前的“点石成金”更让她心神剧颤！

恐惧？

瞬间被汹涌的、近乎盲目的崇拜取代！

在她眼中，这个男人不仅智慧如海、手段通天，更有如同神魔般不死不灭的伟力！神秘、强大、坚定、目标崇高……

可赢雍看着眼前这张充满热切期待和浓浓情愫的美丽脸庞。

实验室昏黄的光线映衬着她清澈无暇的眼睛，这炽热的依恋，此刻在他眼中，是绝佳的燃料，是通向更大规模“真理实验”的捷径。

他嘴角缓缓勾起一个近乎完美的、温和的弧度。那笑容映在上官晴欣喜的瞳孔深处，如同得到了整个世界。

“我没事，班长……”

他的声音温柔得像春天的微风。

“过两天生日想要什么？老师……答应你。”

他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

——多好的棋子啊。

——自愿献上一切，甚至不需要他开口。

……

一个月后。

上官雨晴带来了更多“自愿者”。

赢雍的实验规模越来越大。

而书院，依旧毫无察觉。

——毕竟，谁会怀疑一个“认真负责”的老师呢？

——谁会想到，他正在用异教“烛龙大仙”的力量，改写整个异能世界的规则？

——又有谁会知道，这些“蜕变”的异能者，最终会变成什么？

赢雍站在窗前，看着远处的书院灯火，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快了。

——很快，所有人都会明白……

——什么是真正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