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伟大的小老舅（1）

“宁清，你别气。我开车送你好不好，我跟~跟你一起走。咱不在家过年了，我们一起走。”钟妙存语无伦次，恨不得把心掏出来。他感觉宁清身体一顿，没那么反抗了，语气再次放缓：“对不起，你别生气，咱们这就走，好不好。”

他放下宁清，快要哭了，人生第一次感到恐惧。那种少说一个字就会永失所爱的恐惧。他害怕，躬着身体极尽谦卑。颤巍巍的捧住宁清的脸颊，霎时涌出两股烈酒烫伤他的心脏。

“宁清，宁清。对不起，你别哭啊，别哭，对不起……”情不能自己，他紧紧抱住宁清，用衣袖帮他擦眼泪，不停道歉，生怕一松手，这个人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宁清喘着粗气，胸脯剧烈起伏，原本的愤怒怨毒，被三个字轻松化解。他恨自己不争气没定力，可是钟妙存越说“别哭”，他的眼泪就越止不住。太没出息了，太可恨了，这样的自己。

解水英终于找到成对的拖鞋，骂骂咧咧追出来：“让你跑，让你跑。打死你个狗东西。”她没看现在的情景，只想着揍儿子解气。平时在二房三房那里嚣张惯了，生个王八儿子搞这出。不弄死还让进家门己经很开明，臭小子还想跑？

“打死你，打死你，”她追过来拳打脚踢。心里嘀咕：不对呀，熊孩子啥时候这么乖过？一抬头，正对上一双水亮澄清的大眼睛，挂着泪珠子说不清的可怜。

“我的儿啊~”解水英整个心都化了。“天哪，”她推开钟妙存，拉住宁清的手：“你是怎么找到咱家的？”她像是犯癔症，抚着宁清的头、耳朵，帮他擦眼泪。自己的眼泪不要钱似的哗啦哗啦往下掉。

“毛宝啊，我的好宝儿啊，你回来啦？”解水英这阵子的闷气全部加倍转成怜惜。见到宁清哭，心疼的恨不得甩自己两巴掌。

但身为一家之长，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于是把无处发泄的疼惜，换算成拳脚统统赏给钟妙存。

“你怎么不早说，狗东西。龟儿子，滚一边去。”

“我拍了那么多张照片，感情你一张都没看呀？”钟妙存被打得哎呦哎呦首叫唤，围着宁清躲猫猫。

解水英听出苗头不对，立即收了拳脚，拉着宁清往屋里走。路过大堂供桌，眼泪又止不住往下落。摸摸供桌上的小黑猫，又摸摸宁清的脸：“我宝儿回来了，变成个大小伙子回家咯。”

宁清稀里糊涂受一肚子气，又稀里糊涂被当成珍宝宠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得向钟妙存使眼色求助。钟妙存从供桌上掰下一根香蕉，和宁清一人一半：“妈，宁清饿一天了，咱吃什么呀？”

解水英为了揍儿子也是一天没怎么吃，闹腾这么久才感觉饿。抹掉眼泪，笑眯眯跟宁清说话：“我宝儿饿了呀？姐给你拿好吃的昂~”她的语气非常俏皮，完全听不出是位年近半百的女强人企业家。说着又去摸宁清的脸，像摸小猫一样揉他的耳朵：“我宝儿真俊，让姐亲一个。”

“妈~妈~”钟妙存赶紧把宁清扯回来：“你自重啊？”

早餐是临时准备的，并不丰盛。艾草鲜鸡粥，配红烧狮子头、软熘炸带鱼还有两盘时蔬。钟妙存说他妈不会做饭，这边人没有请保姆的习惯。所以家里的吃食都是二婶三婶过来做。桌上这些，显然是提前备好的。

解水英听不得亲生儿子败坏自己，抄起筷子“啪啪”两下：“吃都堵不住你的嘴。”转头和颜悦色对宁清笑：“看看合不合胃口。不喜欢咱就去外面吃昂~”

她对儿子很凶，转到宁清就像哄小孩，细声细气的非常温柔。宁清还是不适应，说：“谢谢阿姨，我都吃的。”

“喊姐，”解水英是桃花眼，双眼皮有多少层，眨着长睫毛，循循善诱。

“妈，你这样像人口贩子，”钟妙存提醒。

“你咋恁烦人呢？”解水英很不耐烦。转头又是慈眉善目：“喊水姐也成，来叫一声给姐听听。”

宁清很为难，只能找钟妙存求教。钟妙存耸肩撇嘴，表示你别搭理她。他只好讪讪一笑，夹起一块炸带鱼放碗里。他从小爱吃鱼，有技巧吃的很快。吃完一块感觉不错，又夹了一块。

没想到解水英再次泪奔：“我宝儿受罪了，我的宝儿唷~呜呜呜呜~”

钟妙刚到餐厅就听见妈妈的哭声，：“咋滴啦，大清早就想哭倒长城啊？妈呀，是不是毛佑儿惹你了？你放心哈，闺女帮你出气。”

“毛佑?”宁清果断提取重要信息，看向钟妙存：“毛佑？”

唉~这一个两个的，钟妙存感觉日子没法过了。

他放下碗筷，也不让宁清吃：“困死了，咱先睡觉”。拉起宁清往自己的小楼走，路过姐姐时对她竖中指。

钟妙哈哈大笑，得意的恨不得拧成麻花，她就是故意的。

钟妙存的小楼在祠堂左侧，位居姐姐的小楼后面。红毯从祠堂延出铺满整层。大门上贴着“凤凰麒麟在此。”宁清想看清上面的字，被钟妙存勾住双手带上楼。然后他看到自己的房间门口，也贴着“凤凰麒麟在此。”

房间开了一天空调，宁清吃饱饭刚进屋，出了一身汗。钟妙存顺手拿起桌子上的红毛巾，说：“你先去洗澡，清清爽爽好入梦”。

他觉得有道理，洗澡出来发现钟妙存在他的床上睡着了。好在床很大，应该是定制的，再来几个钟妙存都无压力。

一觉醒来己经己经是下午。宁清坐在床沿，看着桌上果盘两边的长明灯发呆。火苗很小，像颗蓝色的小豆子。他天生喜欢火，心里想着如果把火苗调大一点，算不算坏规矩。又想着等回去了，买几个香薰蜡烛在家里点着玩。

钟妙存醒得晚，滚到床边勾宁清的腰：“饿了没？”

“不饿，”宁清摇头，看看时间问：“我们这时候才起床，会不会挨骂呀？”

“放心，没事儿，”钟妙存勾着宁清打哈欠。去拿桌子上的红镜子，特意把宁清也照进来：“这边过年全是女生在忙，男人的工作是吹水、喝茶。”

宁清更担心了：“那你妈会不会需要帮手？”

钟妙存爬起来搂住他的脖子：“她跟我姐是异类，谁敢使唤她呀。”不过马上又改口：“你能使唤。”

“你胡说什么呀？”宁清想起早上的事故，心有余悸又万分好奇。眨巴着大眼，等钟妙存解谜。钟妙存故作无事，他就摇钟妙存的手：“不能说吗？会不会坏规矩啊？”

钟妙存心一软又去摸他的头：“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反正你听听就行，别当真。”

他把宁清的手摊开，用桌子上的松柏叶刮他的手心：“我第一眼见你的时候，就觉得特别眼熟。但是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后面熟悉了，知道你的生日之后，就找我姐说。”

宁清更迷糊了：“说什么？”

“就是，”钟妙存斟酌一下，“嗯，你长的特别像我老舅。”

“啊？”宁清很诧异，对着红镜子使劲照，都说外甥像舅，他跟钟妙存也不像啊？他把镜中的两张俊脸来回对比：“哪里像啊？”

钟妙存笑，恨不得抱怀里使劲揉：“哪都像，连性格都像。”他想说“倔得很”，赶紧打住，清了清嗓子。“其实这事还是我姐先提出来的，她第一次见你，就说你长得像小猫。”

“哦，”宁清挑食，小时候经常被家里的长辈说：“这孩子吃东西跟猫似的。”上学后又被女生说：“你的嘴巴是弯的好像小猫。”但是这个和钟家老舅有什么关系？他不懂。

钟妙存好像很为难，想了一会：“我老舅其实不是我姥爷生的。”

“男人怎么生孩子？”宁清脱口而出，己经可以确定钟妙存在有意拖时间。他不好拆穿，就看这家伙怎么编。

“也不是我姥姥生的。”

“噢~你别说了，”宁清捂着耳朵跳下床。这种家族秘辛能是随便讲给外人听的吗？钟妙存还是名校大学生呢，这么做多少有点不懂事。

“哎呀，我还没说完呢，”钟妙存扯开他的手又拉回床上。

“不听，不听，这太吓人了，”宁清怀疑下一秒会不会被灭口。

“我老舅不是人”。

“你到底在说什么？”宁清又急又气，“过着年呢，哪有这么说舅舅的？你这样在我家都是要挨打的。”

钟妙存哈哈笑：“我老舅真不是人，你今天早上不也看见他了嘛？”

宁清一愣神，心想我今天早上就见了你姐跟你妈呀？什么叫不是人，还看见了？大过年的，钟妙存这是诚心要吓他呀？他又想回家了，下意识去找自己的大书包。

钟妙存看出他的心思，蹴溜下床把书包丢进储物柜锁死，钥匙出装口袋里。“说不清楚，还惹你生气，我带你去看。”

他们刚出小楼，就被空气中油炸果子的香气吸引。不远处的祠堂前院，几个女人正带着五六个年纪不等的小孩忙忙碌碌。看见钟妙存全部停下来，跟他打招呼。钟妙存没有过去，拉着宁清的手腕，喊着：“阿婶，姑，你们忙。”不等那边回应，就往父母的住处走。

一上午的时间，正厅从内墙到门口台阶己经摆出长排供桌。上面的供奉各种各样，吃食、酒水、现金、金条。宁清看呆了，心里想，如此明目张胆不怕丢吗？

钟妙存熟视无睹，牵着宁清绕进供桌最里面。站在那只黑色的小猫雕塑面前：“老舅，宁清非要过来给你说话。”他请了香，拍拍宁清的后背：“你就说像不像？”

宁清瞪着大眼在“老舅”和“外甥”之间来回逡巡，一个音都发不出。钟妙存故意逗他：“说话呀，我老舅等好半天了。”

宁清更不敢了，后退好几步，转身就想跑。钟妙存哪能让他如愿，上前薅着他的腰带往里间拉。供桌前面一只抱着猪头睡觉的大狸花被吵醒，坐起来舔爪子，斜着眼看他俩打闹。

钟妙存拽住宁清的腰带，一只手掰着他的下巴看向大狸花：“这是我老舅的嫡孙，毛九福。来，你们爷俩打个招呼。”

大狸子爪子舔到一半，舌头还在外面，突然抬头好像听懂了。“nia~nia~”叫着跑过来，跳到宁清怀里。

宁清喜欢的不行，身体还被钟妙存掌控着。仍然抱起小猫挠下巴揉脑袋：“你叫毛九福啊，真乖。”

“我就说它们能闻出味儿吧？”钟妙存挺得意：“所以你知道为什么我妈这么喜欢你了？”

“因为你家猫喜欢我？”

钟妙存有口难言，深吸一口：“何止呢。”

他们来到父母私用的小茶室，宁清看到好多熟悉的茶叶盒。原来他送的礼物都在这里。

钟妙存点燃香篆，挑了一盏盖碗。烫盏温杯，投茶洗茶，果然如他所料，在旋转旋停阶段成功收获宁清的惊叹。他很受用，以至于分茶时被烫到。强忍住不喊疼，一轮展示，手指通红。

“我老舅可是一只传奇小猫。那时候我妈还是个小姑娘，我姥爷刚刚平反没几年，日子不好过，家里穷的揭不开锅。我妈学习成绩好，虽然环境不允许，但只要考试必须满分。”

“学霸也能遗传？”宁清脑子飞出九霄云外。

“别打岔，老舅要生气的，”钟妙存敲桌子，像老师授课。两只大白猫误以为是零食time，跑过来撒娇。钟妙存没法子，只能挤着猫条喂小猫，老师形象登时瓦解。

“反正就是我妈下乡过一段时间，因为不会干农活被欺负的很惨。后来回家就把自己锁屋里，不说话不交流。家里人一问，她就哭闹，说有人要害她。我妈是独生女，全家的掌上明珠，当时一家子都觉得天塌了。加上日子不好过，就想着一了百了吧。”

宁清不敢听，想想都难受。

“我姥爷说，那一年春节他用所有工分换了一块猪肉和二两面，怀里揣着一包耗子药。快进家门的时候突然听见一声小猫叫。”

宁清睁大眼睛，瞳孔紧缩，生怕听到恐怖事件。

钟妙存摸摸他的头：“放心，我的救世主老舅要登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