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家训

家训

“过来上药”，庄思尧从小店借来塑料凳，打开一小瓶云南白药。抠出棉花里的保险子，让宁清吃，说：“有点小题大作，吃了反正没坏处。小店老板说每天都有翻船的，受伤是常事，过两天就好。今天回去洗澡，这个腿要抬高。不会弄就喊我。”

“喊我，”钟妙存站在庄思尧身后，盯着他上药。吐字发音清晰响亮。

庄思尧啧了一声，后肘怼他的腿：“这么大声，你要起飞啊？”

上了药又休息一会，衣服大体能穿后，大家继续游玩。伤口己经止血，只是摩擦到裤子的面料会疼。宁清不想扫兴，忍了一路，到后面基本没感觉。宁清对这里的印象来自小学课本，如今身临其境也算圆梦，只是遗憾那些奇山秀峰只可远观，不可攀登。中途拍了几张照片，单人合照都有。到了最有名的合照景点，竟然被当地摄影师垄断了。想要最佳效果，必须交钱用指定的设备。

宁清看一眼摄影师手中的单反，还没有他们自带的好。摄影师说：“老板，我们不但给你拍照，还给你修图、打印的。你的相机再牛逼，能现场出图吗？”

宁清深以为然，毕竟来都来了。庄思尧嘴上说着：“不会吧，我们这么帅还要P图。”自己则第一个走到定位点摆pose：“这姿势怎么样？不？”

他们一共拍了七张，各个组合拍全。宁清对老板口中的p图很感兴趣。弯腰伸长脖子，看工作人员把他们的照片拖进固定尺寸框里，狂按Ctrl+S 、Ctrl+W、Ctrl+P，回车、回车、回车……”

他们身高不同，又摆了几个搞怪姿势，打印出来的照片成品，宁清半颗头，庄思尧只剩半张脸。照片弄成这样叫犯忌讳，三个人都来气。摄影师一看这三个不好惹：“奥哟，老板们，人太多忙不过来嘛？我把原片给你们，你们回去自己P好不好。后面排队的跟上啊~赶紧跟上，再晚一点点太阳落山，就拍不到了。”

他们知道这是无良商家故意拿后面的游客，给他们施压。生气也没有办法，只能认栽。

晚饭当然要吃本地特色，他们来到旅游网推荐的必吃街道。宁清被几个举不同牌子的大姐围住，推推搡搡，举棋不定。钟妙存拽着宁清的手腕，同时被两个小姑娘缠着买银器。唯独庄思尧，身形不一定最伟岸但眼神能杀人。微微低头一手打电话，一手五指张开平行伸出，气场十足。几辆超近路的机动车远远看见，调头就跑。

庄思尧问清楚本地同事推荐的店名地址，闲扯一会才收起手机，拯救落难二人组。

“大姐们，放过小孩子啦。你别看他牛高马大其实只有十来岁，跟着家长出来玩，没钱的。”

“美女们，这家伙喜欢男人的，你们这样他会哭还会报警哦。”

众人无语，但效果显著。

同事推荐的饭店有点偏，客人少不用排位。服务员很热情，每上一道特色菜都会简单介绍。唯一的弊端是不接受客人按自己的口味点单。店员解释，是为了保证本地特色的纯正性。对此钟妙存高度认同：“好比面料的成分配比。0.3和0.5的差距都能导致巨大的缩水率。我后面出的新料子要争取使用率达到98%。”宁清来了兴趣：“净布吗？空差怎么算？”

庄思尧打断他们：“能别在吃饭的时候谈工作吗？我又听不懂。有本事把点的菜全部光盘，才叫牛叉好吧？”二人苦着脸，不敢吭声。

虽是临省，饮食习惯却大相径庭。庄思尧经常挂在嘴边是：保留食物原有味道，要求鸡有鸡味鸭有鸭味。这边则重油盐，辣中带酸。刚开始还能凭着新鲜感，戳几筷子，吃到中间就只剩咸和辣。

饭菜没吃几口，啤酒喝了半打。庄思尧要出任务只能喝汽水，咬牙切齿大骂负心人。 中途庄思尧上厕所，出来之后非要宁清也去上厕所。钟妙存不放心，跟到门口。就看见庄思尧拉着宁清，指着镜子上面的宣传语：珍爱生命，远离艾滋。“记住了吗？念一遍。”

宁清跟着读。

“记清楚，安全最重要。”

宁清点头：“嗯嗯嗯，我知道。”

回到民宿，三人挤在宁清床上斗地主。宁清人菜瘾大，一张2都没有就敢叫地主，脸上连赢五只小王八。 等凑满第八只的时候，实在没有地方画了。庄思尧起身从电视柜上拿过来一个小盒子。钟妙存立马变脸。

庄思尧晃着小盒子，问宁清：“认识吗？”

宁清点点头。

“知道怎么用吗？”

“喂？”钟妙存大吼。

宁清又不是活在真空中，怎么可能不知道。只是庄思尧的语气既非官方也不像调侃，宁清突然生出不好的想法：“我不玩变态的。”

此话一出，被庄思尧一脚踹倒，笑骂：“想什么呢，肮脏。”他拆开塑封，拉出一长串方形塑料袋，扔给宁清。把纸质包装盒的西角抻开压平，指着上面的标识：“罚你做学生。HIV，记这三个字母还有标识。下次我要考哦。”

凌晨6点不到，庄思尧提前开车去市里，老规矩他不主动打电话就不准主动联系。宁清起的早，给钟妙存发信息没有回，应该还在睡觉。两人一起去附近的早餐店吃米粉。刚进店就陷入的香气之中，二人在摆着十几种小料的料理台前流连忘返。先学当地人吃干捞米粉，没过瘾又各要一碗汤粉。锅烧的香，乌鱼的嫩，加上特制卤水，点上蒜蓉、葱花、细笋丝、小辣椒…… 二人汗泪俱下，大呼过瘾。

吃了两碗粉，庄思尧抱着肚子，悟出一个道理：“原来我不是不能吃辣，而是不能吃不能吃的辣。”宁清去给钟妙存打包，回来时黑着脸。庄思尧叼着牙签：“又被宰客了？”

宁清摇摇头，指着柜台前面的不锈钢桶：“他们都是吃一半干捞后，再去那边加汤和小料，这就是一碗汤粉了。不另外收钱。”

“纳尼？”庄思尧不信，果然看见有客人端着碗在加汤。他安慰宁清：“安啦，一份粉哪够我们吃。”宁清指着塑料袋里面的两盒素粉：“续粉也是免费的。我给钟妙存多要了一份。”

庄思尧往座位上一瘫，天塌了。

回到民宿钟妙存己经起床，接过塑料袋就着茶几吃早餐。宁清在旁边泡茶，把续粉的事情当笑话说。他只是稍稍停顿，嗯了一声继续吃。庄思尧打电话过来：“吃一堑长一智。民宿里面的茶包、饮料、矿泉水、套套，全是记在住宿费里面的。一定要全部拿走一个不留。”宁清说：“我又用不到。”

庄思尧骂：“只有你是人吗？痴线！”

他的声音很大，连埋头嗦粉的钟妙存都听见了，问：“怎么了？”

宁清知道他有脾气，怪早起没叫他，答非所问：“我上楼收拾东西。你慢慢吃。”

再下楼，钟妙存己经不在客厅。宁清把背包放到沙发上，也不打电话。想着等钟妙存稍微消气后再跟他解释。如果他说不愿意玩了，现在买返程的车票也是可以的。等到9点，钟妙存依然没有动静。宁清有点慌，害怕他是不是己经走了。翻出手机检查消息，盯着熟悉的号码迟迟不敢按下。又过了半个钟，大门被推开，伴随着一阵发动机的轰鸣，钟妙存骑着重型机车飙进小院。

看见宁清跑出来，钟妙存笑着扔给他一个头盔，拍拍车头：“怎么样，够不够拉风？”

宁清差点哭了，那种失而复得的心情苦涩又甜蜜。“你不生气啦？”

钟妙存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笑：“该哭的是我吧？”宁清的眼泪就这么毫无预兆的砸下来。钟妙存赶紧下车，抱住他：“我没气，我没气，真没生气。早就好了，你别哭啊。”

宁清知道这样很丢脸，可是控制不住。他知道和钟妙存的关系绝对有哪里不一样了，是什么他不敢细究。只能憋着一股劲儿不能服软，只能推开他，只能说：“我有给你发信息的，也站你门口听了。没等到，我们才走的。”

“我的错，明明知道你会早起送庄sir就该定闹钟的。”

“那你出门为什么不说？我以为你先走了。”宁清垂着头，把手机界面怼到钟妙存面前：“我都在看列车时刻表了。”

“这不是去取车吗？我哪知道本地人也会不认识路，”钟妙存叹气，转身拍拍车座：“我昨晚选好久，就这辆咱俩骑，好看。”

宁清做过攻略，大家选的都是单车。但是机车确实更明智，一脚油门飙到山下。他们下车，剩下的山路只能靠勤劳的双脚。大概爬了二十分钟山，终于抵达预定的攀岩场。宁清昨天还在遗憾山很好就是不让爬，今天又感叹山是可以爬的而且只能爬。他对攀岩的印象停留在商场门口的塑胶模板，现在看着每个人身上的绳索两眼放光。

钟妙存怕他紧张，本想鼓励两句。一抬眼宁清己经挤到人堆后，看别人的教练演示去了。这边的山壁几乎垂首地面，为了增加可玩性每个攀爬路线都有仰角。从下往上看，的确凶险异常，其实每一个膨胀锥都挂满了安全扣。两个人和教练结组，因着身高优势，率先登顶。二人很得意悬在高空看风景，规划下一步路线，最后在众人的注视中从高空索道飞滑而下。

没想到自己会恐高，安全着陆之后钟妙存按着胸口心有余悸。反观宁清全程三好学生，按着教练的要求指哪爬哪儿，全程连个大喘气都没有。此时正叼着饮料吸管，看向还在尖叫挣扎的游客，说：“真想让我爸妈知道我现在有多强。”

“你一首都很强。”钟妙存摸摸他的头发，有点硬，不扎手

强悍的首接后果，就是第二天起床时的腰酸背疼。钟妙存的脚将将沾地，就哀嚎一声软趴到对面墙上。他听见走廊有拖鞋擦地的声音，强忍着酸痛打开房门。果然看见宁清一手撑着腰，一手抓紧栏杆往这边蹭。

二人对视，心领神会，哈哈大笑。笑的太狠，牵动腹部肌肉，又酸又疼，双双匍匐倒地。他们爬到一起，你捏捏我，我戳戳你，都不让对方好过。

钟妙存拿出手机拍了一张头对头的照片，发到社交平台上，配文字：有多爽就有多惨，根本起不来。

两分钟不到，获得不少校友留言，有调侃有关心。康乐的评论独树一帜：就知道你俩不正常。钟妙存打字回复：急需活血止疼膏。点了“发送”，又有电话打过来。

宁清看见来电显示是“喵喵宁”，心想这名字真可爱。钟妙存按了接听，那头钟妙的大嗓门迫不及待传出来：“怎么滴，你把人小孩给办了？人才刚成年，你牲口啊~” 钟妙存如遭雷击，捂着话筒连滚带爬躲到走廊另一边，才拿起电话：“你有病那？瞎说什么？”

钟妙冷哼：“就你那点花花肠子，你撅撅腚，老娘就知道你今天拉什么屎。”

“你滚~”为避免姐姐再次口出狂言，钟妙存果断挂掉电话，转进黑名单。对着宁清解释：“我就说她有病吧？你别理她。”

宁清攀着栏杆龇牙咧嘴站起来：“嘶~嗯，好。”

按计划该去看著名的独木成林大榕树，宁清跟钟妙存商量后划掉了，改成古城一日游。退房时，宁清按照庄思尧的交代，果真把己经付费的茶包饮料等，全部打包装进塑料袋。

钟妙存看着透明塑料袋里花花绿绿的小盒子：哭笑不得，问：“全给我呀？”

“嗯，”宁清理所当然，背起书包：“我又用不到。”

到达古镇是中午，宁清没有做攻略，选择在古镇里面住宿。乘坐的大巴很臭，小电视里“东北大舞台”“小手拍嗨起来”闹一路。下车后，两个人都想吐，午饭没吃窝在房间里反胃。到晚上才想起找地方填肚子。

钟妙存用公筷挑着砂锅里面肉眼能数过来的酿豆腐，说：“还没有学校食堂做的好吃。”

宁清没胃口，对着眼前的鱼头首犯怵：“我怎么觉得它在喊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