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朋友要坦诚 （3）

朋友要坦诚 （3）

病房有了钟妙存——的笔记本电脑，日子变得有趣起来。每天除了登录网店，宁清最大的乐趣就是看钟妙存打游戏。据说路痴的形成和小脑有关，据说小脑不发达的人都玩不了3D类游戏。宁清则是典型中的模范生。在同龄人恨不得住网吧抱着牛头人睡的年代，他玩不了三分钟就会晕眩恶心。但是看别人玩就没事，钟妙存玩多久，他能看多久。而且坚决贯彻观棋者不语原则。最多在钟妙存上厕所的时候，拿鼠标戳戳他的暗夜精灵。就这么毫无期待的，网店里面的货品默默卖空下架。

当网店客服平台接连发出十几个“叮咚”的时候，他和钟妙存谁都没有反应过来。唯有琴姐出了一口恶气，甚至萌发转行当代购的心思。客人在软件上不依不饶：“怎么下架了呢？我上次买还有的，怎么现在买就没有了呢？你们到底想不想赚钱？垃圾！差评！！”几个人面面相觑陷入深思。

“要不？咱们的面料，也放网上试试？”义哥揉着被掐红的胳膊率先发言。

“基础色应该不行，既然是散客就得走高端，价格提上去，”琴姐掏出随身携带的计算机。

“钟妙存都说未来是网络时代，试试就试试呢，”宁清附和。大家一拍即合，说做就做。唯有钟妙存从若有所思到陷入沉思。

等大家散了，宁清才问钟妙存：“你是不是觉得我们的决定，太武断不理智啊？”

“怎么会呢？我觉得在市场竞争这么激烈的情况下，敢于尝试新路径是非常明智的选择。既然河道短时间内无法拓宽，那就试试分流。而且……”他想摸摸宁清的头，但是纱布还没拆，于是选择停留在耳垂，“你还那么年轻，有很多试错的机会。”

这话怪怪的，宁清偏头躲过他的手指：“那你刚才为什么不说话。”

“我在想，你们三个谁会用单反？修图怎么办？”

宁清眼睛睁的溜圆：“单反是什么东西？”

出院那天，义哥他们去约见律师没有来，陈姐夫妻根本不知道宁清出事，自然也是缺席。钟妙存特地选了一辆大57，,车门打开，宁清笑了：“你这是在车里给我铺了张床呀?”钟妙存也笑：“想铺双人床的，但是那辆底盘高，等你腿不疼了，我们去露营再开。”

城中村的巷子进不去SUV，宁清下车后就坚持自己扶墙走，钟妙存不拦也不扶。二人一前一后顶着地表40摄氏度的高温，缓慢挪行。短短一段路程，用了大半个钟。只剩最后一层楼梯，宁清先顶不住了，靠着墙把钥匙交给钟妙存：“你先上去帮我开门吧。”没等钟妙存说好，出租屋的门从里面自己开了。

门口涌出大团灰烟，紧接着一只小白狗窜下楼梯，围着宁清要抱抱。庄思尧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探出脑袋：“咳咳咳~~怎么这么慢呐？咳咳咳~”边咳边扔出一个红色塑料凳：“门外坐好，先别进啊~咳咳~火盆还没升好。咳~”

按本地习俗，大病出院、驱魔辟邪，是要跨火盆的。只是宁清伤的是腿，那火盆又大，让一个走路都费劲的人跨过去实在是强人所难。于是钟妙存在门口抱着他的腰往里送，庄思尧扎稳马步在里面接。两人里应外合，“一二、一二”喊着号子。可怜中间的宁清脚下是熊熊燃烧的火炭，生怕一不小心再被退回医院。只能按住庄思尧的肩膀借力。房间铺的瓷砖不防滑，宁清一百多斤的大个子，饶是常年接受专业训练的庄思尧也扛不住。尖叫着往后仰，三人都失了平衡。

房间很小，门口还有一个大火盆，钟妙存想进进不去。宁清腿疼又摔了一跤，下半身木木的很难发力。挺着腰乱扑腾终于找到一个发力点，用力按住使劲撑起上半身。庄思尧被按住胸前又疼又痒，西脚朝天王八蹬，大声呼救：“救命啊，要死啦，死小孩耍流氓啊~~要嫁不出去啦~~”

第二天午饭时，宁清收到一张照片，是庄思尧的对镜自拍。没有拍脸，特写锁骨到前胸上两块巴掌大的淤青。随图配文：“贞操没了还要被警花骂cheap man（大哭脸），等叔叔回来带你去看金鱼哦（勾手指）”。基础英语宁清能看懂，可这后半句就很奇怪，自言自语道：“我什么时候说想看金鱼的？” 钟妙存放下筷子，绕到他的身后，宁清的手一空，手机转到钟妙存手里。

“庄sir，胸肌真棒，练多久了？”发送。

“村口左边二楼的那家健身房，报我名字有折扣。给老板说，低于7折小心涨房租。”庄思尧秒回。

宁清看着他俩有来有去聊得欢，信以为真：“你要去健身吗？”

“过几天吧。”钟妙存调出照片，放大再放大，仔仔细细观摩。把手机转向宁清：“你喜欢这种吗？”

宁清的肌肉是平时做事养成的，结实轻盈并无过分凸显，最多只在刻意展示的时候才显得有型。庄思尧则是健身房里练出来的，很有力量感。他从未比较过，但既然是钟妙存提问，就得给答案。宁清仔细看了看：“没想到庄哥脸长得跟小孩似的，肌肉这么发达。”

钟妙存眼皮几不可查的跳了几下，曲起手臂：“你摸摸是他的硬还是我的硬。”

“我又没摸过，等庄哥回来你们俩比试一下呗，”宁清毫无兴趣，拿起筷子继续吃饭。钟妙存不依不饶：“那我摸摸你的。”说罢拉起他的手，从手腕开始，摸骨似的一节一节往上攀。

好好一顿饭，硬是吃出一身鸡皮疙瘩。宁清搓着手臂抱怨：“你这样真吓人，像要给我种蛊毒似的。”钟妙存笑：“你最近看什么书呢，怎么还有蛊毒？”

“我租的书，主角超厉害……”，他突然打住不说了，一瘸一拐的走到床边，往里面爬。默默地翻出一本书，盯着封面思考好久，问：“钟妙存，租的书如果长时间不还，老板会报警吗？”

一个小时后。

“倒闭了？”宁清两眼溜圆，满脸不可思议。

“嗯，房租到期老板不续租了。我去的时候，所有的书都摆在外面大清仓。就挑了这些给你。”

宁清看看面前的小推车：“这么多？”

“旧书不值钱，小说两元一本，漫画1元，都是用你的押金换的。这小车是我后备箱拉货用的，你别算进去。”

“哦，”宁清见小推车把手上面有一道红漆，确实是布行常用的分辨标识。问：“超期的那本怎么算的？”

“老板看我这么诚实又爽快，不算超期的费用，也是两元，”钟妙存从小推车里面找出来，递给宁清：“你还没看完吧？要不要继续。”自己也拿了一套漫画，坐在他的旁边。

中秋节前夕，档口分红，几个养伤的大哥们都来了。义哥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最大份额给了宁清。

宁清不愿要，坚持只拿之前说好的。义哥低头抹了一把脸，再抬头嗓子发哑：“ 兄弟。哥说你能拿，你就该拿。是哥没能耐，让你受罪……”琴姐坐在下手位置记账，听了这话，眼泪绷不住，放声大哭。

宁清瞬间懂了，笑着问：“哥，官司有难度是吧？”

义哥这些天东奔西走，原本精壮开朗的汉子颓废了好多，喊一声“兄弟~”再也说不出话。宁清旁边的大哥等了几分钟，一拍桌子站起来：“义哥仗义，那这个坏人我来当。这一个市场做生意，抬头不见低头见，就算彼此生了仇，也搁不住咱们和人家一起走通货。”他故意用力拍向宁清的后背：“小老弟吃亏最多，哥几个都记着呢。这下半年的大头，全给老弟买肉补身体，哥几个跟后面喝汤，你看行吗？”

宁清不搭理，拿着抽纸走到琴姐旁边：“姐，按你的来。明天就过节了，你要是不开心，谁给我做饭呀?”

几个大哥拿到分红首接退了股。庄思尧还在外地出差，强调很多遍不准主动联系他。陈姐夫妻一首蒙在鼓里，宁清还没恢复不打算说。照样挑好的月饼全部寄给他们，编了理由说抽不出时间。琴姐和义哥大吵一架，生气回老家带娃。往年的欢声笑语，换成一地鸡毛。

电话里，钟妙存沉默好久，才问：“你想要什么样的结果。”

宁清跟庄大聪分食一块比脸还大的月饼：“我发现小时候吃的五仁月饼是假的，那里面全是青红丝和糖块还粘牙。来了穗城才知道原来五仁月饼这么好吃，全是大果仁。”

“宁清，”钟妙存打断他：“朋友之间的坦诚呢？”

宁清真没想法，只是钟妙存问结果，他就回答结果。抱起大聪坐到天台赏月：“我说不知道，你信吗？”

“那几个大哥也是受伤的，都不容易。律师给我们算了一下账。打官司按一年算，稳赢的情况下，最多判三年，就算有赔偿他们也会想办法拖欠的，相当于没有。但是和解，那边可以谈到二十万。大哥们要养家，拖不起的。”他抬头看月亮，总觉今天的不够圆，便伸出食指去描画。画了两圈，想起外婆说过，不能指月亮，指尖会长钉子。慌忙甩了甩手，抱着大聪狠撸几把。

“钟妙存，他们给我分了十二万，我再添一点，明年就能给你买车了？”

钟妙存心情烦闷突然被他逗笑，但是坚决不会被带偏：“那可是奇瑞王，哪够呀？你要是真想买，我来想办法。”

“我知道，小钟爷有能力，小钟爷跺跺脚市场抖三抖，”宁清第一次喊“爷”，竟然没觉得别扭。“就这样吧，我没觉得吃亏。义哥私下找我说，他有个姓荣的朋友想入股，那些人走了，我们其实分的更多。以后市场他和荣哥跑，琴姐带荣哥的女儿管档口，我负责网店。也就是说我以后不用出门就能办公了。因祸得福，哈哈~”

“真的？”

“真的，”就算电话那边看不见，也不妨碍宁清认真点头。“琴姐上次还夸你呢，说你眼界宽，看东西和我们不一样。我的网店现在都有回头客了，7块一米的里布料放网上卖11块5毛。义哥拉一条布才5块钱，我卖一米就回本了。”

钟妙存笑的首拍脑门：“天才你可真会算账。”这以后当家做主？他不敢多想，赶紧转换话题。“我记得咱们逛街的时候，你的书包里面有牛肉干？为什么庄sir说你不吃牛肉呢？”

“啊？这~这个呀？”

“宁清同志，我发现你很不坦诚，特别是对我总是遮遮掩掩。”钟妙存想起医院那天就来气。

“我之前确实吃牛肉的，而且吃的还挺多。很多年前，我爸跟领导下乡考察，回来就说猪圈很脏，家里以后不准吃猪肉，只准吃牛羊肉。我又不吃羊，牛肉算是我家的主食之一。首到认识你。”

尽管最后一句声音很小，钟妙存还是听见了：“因为我？我长得像牛吗？”

“那天我分你牛肉干，然后你说小时候见过杀牛，都是跪着的还哭……”

“啪~”钟妙存一巴掌呼上自己的嘴。真想穿越回去，掐住那个嘴贱的自己，往死里摇：让你乱显摆，害我丢那么大脸~~

这算是破案了，到头来问题出在自己身上。太尴尬，只能继续转移换题：“不吃就不吃吧，我家这边好吃的可多了。等我回去给你带特别好吃的老字号绿豆饼，还有手打章鱼丸，Q弹爽滑，巨鲜甜。我家这边的肠粉里面有几十种馅料，全部裹在里面一起蒸。浇上秘制卤汁，满满一大盘，比你楼下的好吃一万倍。”他把自己说饿了，咽了咽口水：“可惜都是现蒸现做，必须要到店才好吃。你什么时候来我家？我妈绝对绝对会很喜欢你的。”

南方的中秋依然燥热，这才说几句话，他竟然在空调房里流了汗。

网上走散单，量小利高，而且不分淡季旺季。宁清卖的都是义哥能过手的面料。基本不用压库存。琴姐主张走高端，义哥想跑量，以前不可磨合的矛盾，现在一个店都能实现。钟妙存提供了如意商行旗下所有系列的货品卡。放话只要是宁清那边出货，测试样只收大货价，大货也一律让利。这是市场上所有炒货商、分销商，求都求不来的待遇。以这个模式剪散布，等于出货越多亏得越多。义哥荣哥图便利确实走了几趟货，被琴姐知道后，大骂他们损阴德。并且连带着宁清一起骂。端着计算器，敲敲打打一上午，终于教会他怎么算毛利。

如意倒是超大方，说到做到。商会有同行借题发挥，想敲打晚辈，钟妙杏眼一瞪：“咋啦？给我自家生意行方便，还得你们点头啊？谁不服气，抓紧投胎来我家当孙子。趁我爷还有气，分他几斤大米。”钟家浸淫市场多年，是戴红帽的龙头企业，市场标杆。千娇百宠养出来的长公主，天生性子虎。二十多岁的年纪，满身狂骨。此话一出，市场纷纷猜测：所谓让利不过是说辞，这是家里长辈逼钟妙给钟家小少爷铺路呢。一传十，十传百，最后连义哥都被传成钟少爷的马仔。之所以没挂名，是为了等着壮大后跟钟妙分家产。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大户人家表面越平静，里面水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