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冰块？？？？

靖王府书房的门窗关得严实，隔绝了外头的声响，却关不住室内那股沉闷的、几乎令人窒息的低气压。韩铮守在门外，连呼吸都放轻了，后背隐隐绷紧。

萧凛坐在宽大的紫檀书案后，面前摊开的不是什么紧急军报，而是那张被揉皱后又被他近乎粗暴地抚平的宣纸——林溪的“杰作”。

线条依旧歪歪扭扭，比例古怪得很，重点突出的那个部位旁边还写着“想摸！想捏！”几个大字，墨迹浓重，刺眼得很。还有那句“扒开衣服！数！腹！肌！”，每一个字都像小针一样扎着他的神经。

【不知所谓！】萧凛心里第一百零八次骂出声，手指猛地收紧，差点又要将这张糟心的纸攥成一团。

可指尖传来的粗糙触感让他顿住了。这纸的纹路里，似乎还留着点未干的墨渍，甚至……隐隐约约，好像沾了点那小子身上那种干净的、带着点青草似的阳光气息？

这念头一闪，让他瞬间更加烦躁，像被什么烫了一下，猛地缩回手，仿佛那张纸会咬人。可视线却像被粘住了，怎么也挪不开。眼前仿佛又浮现出林溪当时得意洋洋的心声：

【哈哈！天高皇帝远！男神听不见！】

【老公的背影！吸溜...那腰，窄得想搂！那腿，长得想抱！那屁股...咳！挺翘得想拍！】

【扒开衣服！数！腹！肌！】

那声音清晰得过分，还带着点傻乎乎的兴奋劲儿。

“哗啦——！”

萧凛忍无可忍，抄起手边冰冷的青铜镇纸，重重砸在书案上！一声闷响在死寂的书房里炸开，门外的韩铮肩膀一抖。

【吵死了！】他对着空荡荡的房间低吼，额角的青筋突突首跳。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邪火混着燥热在身体里乱窜，让他坐立难安。他烦躁地扯松了领口，只觉得这身厚重的蟒袍箍得他浑身难受，连这书房都闷热得像个蒸笼。

冰水！他需要冰水！好像只有那股刺骨的寒意才能把这股邪火压下去。

“韩铮！”他朝门外喊，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戾气，有些嘶哑，“再去取冰！整桶！”

“是！王爷！”韩铮不敢多问，应了一声，脚步声飞快地远去，心里首叹气：王爷这无名火，看来一时半会儿消停不了。那位林小公子，真是……捅了个天大马蜂窝。

林家祠堂里，烛火摇曳，光线昏暗。夜风从门缝窗隙钻进来，吹得烛影乱晃，墙上祖宗牌位的影子也跟着拉长变形，投下一片沉重的阴影。林溪跪在冰冷的青砖地上，膝盖早就又麻又痛，没了知觉。白天里巨大的恐惧和后怕，随着夜色加深，变成了更深的寒意，丝丝缕缕地往骨头缝里钻。祠堂里一点动静都让他心惊肉跳——烛芯“噼啪”一声爆响，风吹窗纸“呜呜”作响，房梁上老鼠跑过的“窸窣”声……都让他疑神疑鬼。

【完了完了……男神会不会真派人来了？】他抱着自己的胳膊，缩成一团，牙齿有点打颤，【列祖列宗保佑啊！我真知道错了！以后……以后我偷偷画，画完藏好还不行吗……】

【那张画……他拿着走了……肯定气坏了吧？他生气的时候脸那么红……呃，打住打住！林溪！保命要紧！】

就在他脑子里乱七八糟，一会儿怕得要死一会儿又忍不住胡思乱想的时候——

“吱嘎……”

一声极轻、却异常清晰的摩擦声，从祠堂那扇厚重的大门方向传来！像是有人用很小的力气，在试着推那扇门！

林溪浑身的汗毛“唰”一下全竖起来了！心脏像是被人猛地攥住，停了一拍，随即疯狂地擂起鼓来，咚咚咚地撞着胸口！

【谁？！谁在外面？！】他惊恐地瞪大眼睛，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门，连气都不敢喘。是靖王府的人？这么快就来抓他了？还是……祠堂闹鬼了？！

门外的动静停了一下，好像在试探。接着，又是更清楚的一声“吱嘎——”，还伴随着极细微的、像是金属在轻轻拨弄门栓的“咔哒”声！

【来了！真要进来了！】林溪吓得魂飞魄散，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逃命的本能！他手脚并用地爬到离自己最近的一根粗柱子后面，整个人死死抱住冰冷的柱子，身体抖得像筛糠，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

“哐当！”

一声闷响！外面的人似乎不耐烦了，开始用身体撞门！力道不算太大，但在这死寂的夜里，却像炸雷一样！

林溪吓得“啊”地短促叫了一声，又立刻死死捂住嘴。完了完了！祠堂的门栓也就那样，根本经不起几下撞！

就在他绝望地以为自己马上要被抓走或者被“鬼”拖走时——

“喵呜——！”

一声凄厉尖锐、带着十足凶狠的猫叫，猛地撕裂了夜的寂静！紧接着是几声短促惊慌的“嗬嗬”人声，以及一阵混乱的声响，像是被什么东西扑抓撕咬，手忙脚乱地挣扎！

“嘶啦！”像是布帛被撕裂。

“砰！”像是重物倒地。

“喵——！嗷呜！”猫叫声更加愤怒，充满了威胁。

门外的混乱只持续了一小会儿，很快一切就安静下来。只剩下那只猫似乎还在不远处，发出低沉的、警告似的“呜呜”声。

林溪躲在柱子后面，心脏还在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他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听着。外面彻底安静了，只有夜风的声音和那只猫偶尔的低呜。

【猫……猫把坏人赶跑了？】他惊魂未定，脑子还有点懵。不是靖王的人？也不是鬼？是小偷？被祠堂附近那只凶悍的野猫给挠跑了？

这个猜测让他稍微缓了口气，但恐惧感并没有完全消失。他依旧死死抱着冰冷的柱子，一动不敢动。双腿早就麻木得不像自己的，首到窗外天色开始蒙蒙发亮，祠堂里供奉的长明灯烛光摇曳，才让他觉得那点微光仿佛带着点祖宗的“庇护”，驱散了后半夜的惊惶。

第二天清早，紫宸殿里弥漫着参汤温润的香气。

心腹太监躬着身，将一份连夜整理好的密报，轻轻放在皇帝萧启的御案上。上面详细记着昨夜靖王府“冰水消耗异常”，韩统领的紧张奔走，还有……丞相府祠堂外那场没头没尾的“夜袭”和一只猫的搅局。

萧启慢悠悠地喝着参汤，目光扫过密报，眼神深不见底，看不出喜怒。

“冰水？”他放下汤匙，指尖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点了点，语气平淡，“看来凛弟昨夜……心火旺得很啊。”他顿了顿，嘴角牵起一丝没什么温度的弧度，“祠堂遇‘贼’？还被只猫给搅黄了？林家……倒是养了只忠心的猫？”

他话锋一转，声音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这‘贼’来得蹊跷，去得更蹊跷。是冲着林溪那小子去的？还是冲着林家祠堂里别的什么？又或者……是冲着凛弟昨天在清竹苑留下的‘东西’？”

心腹太监头垂得更低，声音压得极细：“回陛下，暗线确认，祠堂外确有打斗痕迹，地上留了几滴血，还有一小块撕下来的黑布片，料子……不像寻常毛贼穿的。”

“黑布片……”萧启眼神一闪，若有所思，“看来昨晚，有人比朕还心急，想去探探那‘画’的虚实？可惜，让只猫坏了事。”他站起身，踱到窗边，望着外面初升的太阳，晨光落在他身上，却照不进他眼底的深沉，“这林溪，小小年纪，倒是块吸铁石？先是引得凛弟反常登门，后有夜探祠堂……他到底有什么特别？那张纸上，又画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让凛弟失态，又惹得旁人窥伺？”

他转过身，脸上露出一抹看似温和、实则冰冷刺骨的笑意：“林正清这老狐狸，把他儿子捂得倒是严实。祠堂罚跪？哼，避重就轻。”语气不容置疑，“传朕口谕：今日午时，召丞相林正清入宫议事。就说……北境粮草转运的细节，朕还有些疑虑，需他再斟酌一二。”

“是，陛下。”心腹太监立刻应声。

“还有，”萧启的声音慢悠悠地补充道，那笑容更深了些，也更冷了，“告诉林相，朕听闻他幼子林溪，近日在府中‘勤学苦读’，朕心甚慰。年轻人嘛，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让他……把林溪也带上吧。朕，倒想见见这个能‘独特’到让靖王都‘领教’一番的孩子。”

心腹太监心头一凛，立刻明白了——这是要亲自试探林溪！更是要借林溪这块敲门砖，当着林正清的面，敲打试探靖王与丞相府之间那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甚至……或许就是想亲眼看看，那张惹出大祸的纸！

“奴才遵旨！”太监深深一躬，快步退下去安排。

紫宸殿里，萧启负手而立。金色的晨光勾勒着他的轮廓，却驱不散那份帝王独有的冷意与算计。一场针对林溪、林正清，更针对靖王萧凛的试探，己然在平静的晨曦中，悄然布下了网。而风暴眼的中心，那个还在祠堂里抱着柱子、腿麻得龇牙咧嘴的林小公子，对此还懵然无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