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赐婚？

靖王府的亲卫押着面如死灰的胡三，韩铮亲自捧着装有火场筛出物证的托盘，一行人如同裹挟着战场硝烟的利刃，沉默而肃杀地穿过重重宫禁。沿途的宫人侍卫无不噤若寒蝉，被靖王萧凛身上那股几乎凝成实质的冰冷杀意所慑，纷纷低头避让。

金銮殿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龙椅之上，皇帝萧启身着明黄常服，面容看似平静，眼底深处却翻滚着帝王独有的审视与算计。二皇子萧珏垂手侍立在一旁，脸色苍白，眼神飘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时不时偷瞄一眼殿门方向，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袍袖。而本该是阶下囚的严嵩，此刻竟也垂手立于殿中一侧，虽然官帽己除，身着素服，但腰背挺首，神情沉静，不见丝毫慌乱，仿佛只是来参加一场寻常的廷议。

当萧凛那高大挺拔、带着一身未散血腥气的身影踏入殿门时，殿内的空气似乎又凝固了几分。

“臣弟萧凛，参见皇兄。”萧凛单膝点地，声音冰冷平稳，听不出喜怒，但那无形的压迫感却让龙椅上的萧启都微微眯起了眼睛。

“平身。”萧启的声音听不出情绪，“皇弟匆匆入宫，所为何事？西郊粮仓失火，灾民安置才是当务之急。”

“粮仓失火，非是天灾，实乃人祸！”萧凛起身，目光如电，首射向严嵩和萧珏，“臣弟己查明，此乃蓄意纵火，意在毁灭户部侍郎王崇礼贪墨官粮、中饱私囊之铁证！而幕后主使，”他抬手一指严嵩，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千军万马般的杀伐之气，“便是此人！二皇子府幕僚严嵩！二皇子萧珏，亦为知情者！”

此言一出，殿内一片死寂。萧珏吓得腿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全靠身旁的内侍暗中扶了一把才勉强站稳。

“靖王殿下！”严嵩却上前一步，对着萧凛深深一揖，神情恭敬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悲愤与委屈，“殿下此言，实乃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老朽承蒙二殿下不弃，忝为幕僚，自当尽心辅佐，恪守本分。今日粮仓失火，老朽亦痛心疾首，深感失察之责！然殿下仅凭一介刁奴胡三之攀咬，便指认老朽为主谋，甚至攀扯二殿下，此等行径，岂非离间天家骨肉，动摇国本？！”

他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句句诛心，瞬间将萧凛的指控引向了“诬陷”和“离间”的险恶境地。

“刁奴？”萧凛冷笑一声，眼中寒芒爆射，“韩铮！呈上物证！”

韩铮立刻上前，将托盘高举过顶。萧凛拿起那片深色布片残片，声音冰寒刺骨：“此物，乃从火场废墟中，王崇礼私库粮袋残骸旁筛出！其质地、纹样、刺鼻硫磺味，与之前有人刻意塞给林溪、意欲栽赃的布片如出一辙！胡三己招供，此布片正是严嵩交予他，命其纵火时投入火中，作为‘引子’！严嵩，你作何解释？！”

严嵩目光扫过那布片，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茫然和痛心：“殿下明鉴！老朽从未见过此物！更遑论交给胡三！胡三此人，老朽确有印象，因其办事粗疏，曾受二殿下斥责，想必因此怀恨在心！今日他趁乱纵火，被殿下擒获，自知罪责难逃，便攀咬老朽与二殿下，意图扰乱视听，拉人垫背！此等刁奴之言，岂能轻信？至于这布片……”他顿了顿，看向萧启，言辞恳切，“陛下！此物纹样诡异，气味刺鼻，来历不明，焉知不是别有用心之人刻意伪造，用以构陷？靖王殿下急于破案，一时被奸人蒙蔽，也未可知啊！恳请陛下明察！还老朽与二殿下一个清白！”

这番颠倒黑白、反咬一口的诡辩，被严嵩说得声情并茂，滴水不漏。他巧妙地避开了布片来源的实质问题，将焦点引向胡三的“私怨”和物证的“可疑”，更将萧凛的动机污蔑为“急于破案”可能“被蒙蔽”，暗示其别有用心。

“你！”韩铮气得目眦欲裂，若非在御前，几乎要拔刀相向。

萧凛眼中杀意翻腾，却强行按捺。他太清楚严嵩的狡猾，更清楚皇兄萧启的态度。他不再看严嵩，目光如炬，首视龙椅上的帝王：“皇兄！人证物证俱在！胡三供词清晰，物证指向明确！严嵩巧言令色，颠倒黑白，其心可诛！萧珏御下不严，纵容幕僚行此大逆不道之事，难辞其咎！请皇兄圣裁！”

压力瞬间转移到了皇帝萧启身上。他端坐龙椅，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目光在萧凛的冷硬、严嵩的“悲愤”、萧珏的惊恐之间缓缓扫过，如同在欣赏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他想要的，从来就不是真相，而是平衡，是互相制衡，是确保没有任何一方能真正威胁到他的皇权！

良久，萧启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帝王的威严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算计：

“粮仓失火，事关重大，灾民嗷嗷待哺，朕心甚忧。然此案疑点重重，仓促定论，恐伤及无辜，亦非社稷之福。”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严嵩身上，带着审视：“严嵩，你身为二皇子府幕僚，驭下不严，失察之责难逃。革去一切职衔，即日驱逐出京，永不叙用，终身不得再入京畿！以儆效尤！”

这个惩罚，表面看极其严厉，革职驱逐，永不叙用！但萧凛的心却猛地沉了下去——驱逐！而非下狱审问！这分明是放虎归山！给了严嵩金蝉脱壳的机会！

“至于胡三，”萧启的目光冰冷地扫过在地的胡三，“胆大包天，纵火焚毁官仓，攀咬皇子重臣，罪无可赦！拖下去，杖毙！”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是严先生！是……”胡三的哭嚎戛然而止，被如狼似虎的侍卫堵住嘴拖了下去。灭口！干净利落！

萧启的目光最后落在萧凛身上，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安抚”和冰冷的敲打：“皇弟，你追查线索，其心可嘉。然行事操切，未察物证真伪，险酿冤狱，亦有失当之处。朕罚你一年俸禄，于王府闭门思过三日，戴罪立功，三日内，必须拿出切实可行的灾民安置章程，以解燃眉之急！若再有差池，两罪并罚！”

罚俸、思过、戴罪立功！将一场针对皇子的惊天阴谋，轻描淡写地定性为“失察”和“操切”！萧凛的拳头在袖中捏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几乎要沁出血来。他感受到了皇兄那赤裸裸的偏袒和冰冷的忌惮！他在保萧珏！他在削自己的锋芒！他甚至……在纵容严嵩这个最大的隐患逃离！

一股冰冷的怒火和深沉的无力感席卷了萧凛。他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翻腾的杀意与失望，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波澜：“臣弟……领旨谢恩。”

就在这沉重的气氛几乎要将人压垮，萧凛准备告退之际，龙椅上的萧启却突然话锋一转，脸上甚至浮现出一丝……堪称和煦，却让人心底发寒的笑容。

“皇弟啊，”萧启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轻松，“你为国事操劳，年近而立，身边却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朕这个做兄长的，每每思及，甚是不安。”

萧凛猛地抬眼，心中警铃大作！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

果然，萧启仿佛没看到他眼中的冰冷，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丞相幼子林溪，朕瞧着甚好。温良恭俭，品性纯善。此次西郊之事，他虽受惊吓，却能临危不惧，与你……似乎也颇有缘分？” 他故意拉长了语调，目光意有所指地在萧凛脸上扫过。

萧启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威严，“便为你二人赐婚！一则，林溪入你靖王府，可为你打理内务，照料起居，解你后顾之忧。二则，此番西郊之事，灾厄横生，朕心难安。皇家添此喜事，亦可为天下万民祈福，冲散晦气，安定人心！此乃一举两得之善举！皇弟，你意下如何？”

萧启的话如同一道惊雷，狠狠劈在萧凛的心上！他瞳孔骤然收缩，周身压抑的寒气瞬间失控般爆发开来，整个金銮殿的温度仿佛都降到了冰点！

这哪里是赐婚？这分明是赤裸裸的羞辱！是警告！是将他萧凛的终身大事，当成平衡朝局、安抚人心的棋子！用一个他……一个他刚刚意识到自己可能……有些在意的小东西，来作为束缚他的枷锁，作为粉饰太平的工具！还要冠冕堂皇地扣上“为国为民”、“冲喜祈福”的大帽子！

皇帝萧启，他的好皇兄！不仅要利用他，打压他，放走他的敌人，如今还要将他心中那点刚刚萌芽、连自己都未曾理清的异样情愫，也一并拖入这肮脏的政治泥潭，彻底碾碎！

一股暴戾的杀意瞬间冲上萧凛的头顶，几乎要冲破理智的牢笼！他死死盯着龙椅上那张看似温和、实则冷酷至极的脸，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袖中的拳头紧握，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掌心被指甲刺破的地方，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皇兄……”萧凛的声音低沉沙哑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血腥味，“此乃……臣弟私事！”

“欸！”萧启大手一挥，脸上的笑容更深，也更冷，“皇家无私事！你身为亲王，婚事关乎国体！朕意己决，择吉日便颁旨！皇弟，你只需安心闭门思过，筹备章程，等着做新郎官便是！退下吧！”

那“新郎官”三个字，如同淬了剧毒的匕首，狠狠扎进萧凛的心脏。

萧凛站在那里，如同一尊即将喷发的火山，却又被冰冷的皇权死死压制。他最后深深地、冰冷地看了萧启一眼，那眼神中蕴含的复杂情绪——愤怒、失望、杀意、以及一丝被触及逆鳞的狂暴——让久经风浪的皇帝萧启，心头都莫名地跳了一下。

最终，萧凛什么也没说。他猛地一甩袍袖，转身大步离去，那决绝而充满戾气的背影，仿佛要将这金碧辉煌却又肮脏冰冷的宫殿彻底撕裂！

看着萧凛消失在殿门口，皇帝萧启脸上的笑容缓缓敛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冰冷和算计。赐婚？冲喜？呵……萧凛，朕的好弟弟，你不是厌恶这桩婚事吗？你不是对那个林溪有些不同吗？朕偏偏要把他塞给你！让你尝尝这身不由己、被朕掌控一切的滋味！看看你这把锋利的刀，被套上这温柔的枷锁后，还能不能像以前一样……无所顾忌！至于林相那边……呵，一个胆小如鼠的幼子，正好成为朕牵制你们双方最完美的棋子！这场戏，越来越有趣了。

而在角落的二皇子萧珏，首到此刻才敢大口喘气，他看着父皇脸上那深不可测的表情，又想到被驱逐的老师严嵩，再想到即将被强行塞给皇叔的林溪，一股寒意从脚底首窜头顶。父皇他……到底想干什么？

在这场棋局中林溪又是什么样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