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是啊他怎么可能想和我扯上关系

清竹苑内，药香未散，但那股沉疴之气似乎淡了些。林溪昏睡了两日，高热终于彻底退去。他恹恹地靠在床头软枕上，脸色依旧苍白，嘴唇没什么血色，整个人像被抽走了精气神，蔫蔫的，连那双总是滴溜溜转的杏眼都失去了往日的光彩，显得有些黯淡无神。一场大病，几乎抽干了他所有的活力。

林正清稍稍松了口气，但眉宇间的忧虑并未散去。他知道，身体的病痛易除，但儿子心头的惊惧阴影，恐怕没那么容易消散。他亲自看着丫鬟给林溪喂了半碗清淡的米粥，又看着他疲惫地闭上眼休息，才轻手轻脚地退出内室。

刚走到外间，管家便脚步匆匆地进来，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相爷，二皇子殿下……驾临。说是听闻公子病愈，特来探视。”

林正清的心猛地一沉！二皇子萧珏？他来探视溪儿？黄鼠狼给鸡拜年！皇帝的心思，果然阴魂不散！前脚溪儿刚退烧，后脚二皇子就“闻讯”而来？这“闻”的是谁的“讯”？答案不言而喻。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林正清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怒火和担忧，脸上迅速堆起恭谨得体的笑容：“快！开中门！随老夫迎接殿下！”

林溪睡得并不安稳，迷迷糊糊间听到外面似乎有动静，夹杂着老爹刻意拔高的、带着恭敬的声音：“老臣恭迎二皇子殿下！殿下亲临探视，折煞犬子，折煞老臣了！”

二皇子？那个原著里表面温润、内里阴鸷、最后勾结狄戎的反派？他来干什么？探病？骗鬼呢！

林溪一个激灵，残余的睡意瞬间吓飞了大半，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完了完了！笑面虎来了！肯定是皇帝老儿派来打探消息的！】巨大的恐惧再次攫住了他，身体本能地往被子里缩了缩，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

就在这时，苑门外又传来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以及一个林正清更加意外、甚至带着点惊惶的声音：“靖…靖王殿下？您…您怎么也……”

萧凛？！他也来了？！

林溪猛地瞪大了眼睛，几乎以为自己幻听了！【男神？！他怎么也来了？！他…他不会是来算账的吧？！趁我病，要我命？！】这个念头让他瞬间如坠冰窟，比见到二皇子还要害怕！他下意识地攥紧了被子边缘，指节用力到发白。

萧凛一身玄色常服，身姿挺拔如松，带着一身生人勿近的冷冽气息踏入清竹苑。他本是因北境军务细节需与林正清做最后确认，才顺路过府。没想到刚进相府，就撞见二皇子萧珏的仪仗。萧珏那副温文尔雅、关怀备至的做派，在他眼中虚伪得令人作呕。皇帝的心思，他洞若观火。

“本王有军务与林相相商。”萧凛的声音冰冷无波，目光淡漠地扫过一脸“惊喜”的萧珏，最后落在了内室紧闭的门扉上。那小东西……在里面？

几乎是目光触及那扇门的瞬间——

【救命啊！一个笑面虎不够还来个活阎王！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男神是不是来补刀的？他是不是觉得我病恹恹的好下手？呜呜呜…我还不想死啊！】

【老爹救命！快把他们赶走！随便哪个都行！两个一起出现我心脏受不了啊！】

那充满了巨大恐惧、慌乱无措、甚至带着点绝望哭腔的心声，如同无形的丝线，再次清晰地、毫无阻碍地钻入萧凛的脑海。比在紫宸殿时更加虚弱，却因为叠加了双重的惊吓而显得格外……可怜？

萧凛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这小东西，又在鬼哭狼嚎什么？补刀？本王若要杀他，还需等他病着？

然而，那声音里透出的极度虚弱和惊惶，像一根极细的针，轻轻刺了他心口某个极其微小的角落。他想起韩铮汇报的“高热不退，昏睡不醒”，再看看眼前这扇紧闭的门，仿佛能透过门板看到里面那只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小鹌鹑。

【……聒噪。】他在心底低斥，但这一次，那斥责似乎少了些纯粹的厌烦，多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滞涩？

“皇兄政务繁忙，竟还抽空关心臣子家事，实乃我辈楷模。”萧珏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温润笑容，对着萧凛拱手，话里却带着试探，“小王也是奉父皇口谕，前来探视林小公子，略表关怀之意。没想到在此巧遇王叔，真是幸会。”

“奉旨探视？”萧凛的目光锐利如刀，首刺萧珏，语气平淡，却字字如冰锥，带着无形的压力。

林正清在一旁听得冷汗涔涔，连忙打圆场：“二位殿下厚爱，老臣父子感激涕零！只是犬子大病初愈，形容憔悴，恐污了二位殿下的眼……”

“诶，林相此言差矣。”萧珏笑着打断，态度温和却不容拒绝，“父皇既有关怀之意，小王自当亲眼看看林小公子是否安好，方能回禀父皇，令其安心。王叔既也有事，不如一同入内？”他首接将萧凛也拉下水，既是试探萧凛态度，也是给林正清施压。

萧凛面无表情，并未反对，算是默认。他倒要看看，萧珏能玩出什么花样，也……想看看里面那只小鹌鹑，到底被吓成了什么样。

林正清无法，只得硬着头皮，亲自推开内室的门，躬身道：“二位殿下，请。”

门扉开启，带着药香的暖意扑面而来。

萧珏率先踏入，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关切笑容，目光扫向床榻。萧凛紧随其后，冰冷的视线也落在了床上。

只见林溪裹在厚厚的锦被里，只露出一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小脸。他努力想坐起来行礼，但虚弱的身体根本不听使唤，挣扎了一下，只勉强撑起半个身子，便气喘吁吁，额角渗出细密的虚汗。那双圆溜溜的杏眼，此刻盛满了巨大的惊恐，像受惊过度的小鹿，在萧珏和萧凛身上慌乱地扫视着，最后，几乎是本能地、求救般地，定在了萧凛脸上。

【完了完了！进来了！都进来了！】

【男神…男神看我了！眼神好冰！他是不是在考虑从哪里下刀？】

【二皇子笑得好假！像…像画皮！呜呜呜…老爹救我！】

那虚弱又惊恐的心声再次清晰传来。当看到林溪那苍白脆弱、因为挣扎行礼而摇摇欲坠的模样，以及那双死死盯着自己、盛满了无助和恐惧的眼睛时，萧凛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极其细微地、却又无法忽视地，扯了一下。

很轻，却足以让那冰封的湖面，裂开一道微不可察的缝隙。

就在这时，林溪强撑着想要下床行礼，身体却虚弱地一晃，眼看就要从床沿栽倒！

“小心！”林正清惊呼出声，想要上前却己来不及。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玄色的身影比林正清更快！萧凛几乎是下意识地、一步跨前，修长有力的手臂伸出，稳稳地托住了林溪单薄的胳膊和摇摇欲坠的身体！

入手之处，是少年病后特有的、单薄得惊人的骨架，隔着柔软的寝衣，甚至能感受到那微微凸起的腕骨。皮肤的温度还有些偏高，带着病中的虚热，却异常脆弱，仿佛一碰即碎。

林溪只觉得一股沉稳的力道托住了自己，避免了摔下床的狼狈。他惊魂未定地抬头，正对上萧凛近在咫尺的、依旧冰冷深邃的眼眸。距离如此之近，他甚至能看清对方浓密眼睫下那深潭般的瞳仁，感受到对方身上那股清冽如雪松的气息。

【！！！】林溪的脑子彻底宕机了！一片空白！【男神…扶…扶住我了？】

【他的手…好大…好稳…好…好有安全感…（懵圈）】

【他身上…好好闻…是雪的味道…】

一连串混乱又带着点傻气的念头，毫无遮拦地撞入萧凛的脑海。同时传入的，还有林溪那因为惊吓和虚弱而变得急促、温热的呼吸，轻轻拂过他的手腕。

萧凛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他清晰地感觉到掌心下那截纤细手臂的脆弱和热度，听到那混乱又带着点依赖意味的傻气心声，还有那近在咫尺、因为惊愕而微微张开的、没什么血色的唇……

一股极其陌生的、混合着烦躁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感，猛地冲上心头！比以往任何一次被心声骚扰都要来得强烈和……异样！

【不知死活！】他内心低吼，几乎是立刻就想甩开手。这小东西，都病成这样了，脑子里还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然而，当他的目光触及林溪那双依旧盛满惊惶、却因为他的搀扶而微微透出一丝茫然依赖的眼睛时，那想要甩开的动作，却鬼使神差地变成了将人更稳地扶坐回床上，然后迅速收回了手，仿佛被什么烫到一般。

动作快而稳，带着他一贯的冷硬。只是那收回的手，指节微微蜷缩了一下，掌心似乎还残留着那异常纤细的触感和温热的体温。

“病中虚弱，不必多礼。”萧凛的声音比平时更加低沉冷硬，像是在掩饰什么。他退开一步，拉开了距离，重新恢复那副生人勿近的冰山模样，目光也转向了别处，不再看床上那个让他心烦意乱的小鹌鹑。

林溪呆呆地坐在床上，胳膊上被扶过的地方仿佛还残留着那沉稳的力道和微凉的温度，脑子里还在回旋着那句冰冷的“不必多礼”。【男神…好像…真的不是来杀我的？他…他还扶我了？】这个认知让他混乱又茫然，心底那点恐惧的坚冰，似乎被这意外的触碰，悄然融化了一角。

萧珏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从萧凛那快如闪电的搀扶，到迅速收回手时那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再到林溪那呆愣中带着点依赖的眼神……他脸上的笑容更深了，眼底的探究和算计也越发浓重。

“看来林小公子确实病体未愈，虚弱得很。”萧珏适时开口，语气充满关切，打破了短暂的沉默，“小王奉父皇之命，特带来些宫中上好的滋补药材，望林小公子好生调养，早日康复。”他一挥手，身后内侍立刻捧上几个精致的锦盒。

“谢…谢陛下隆恩，谢殿下…”林溪回过神，连忙低头道谢，声音依旧虚弱沙哑。内心却疯狂吐槽：【黄鼠狼的药材！谁敢吃啊！谁知道里面有没有加料！】

这句心声清晰地传入萧凛耳中。萧凛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下抿了一下。蠢是蠢了点，警惕性倒还不算全无。

“林相忠心体国，林小公子又得王叔如此‘关怀’，”萧珏的目光意有所指地在萧凛和林溪之间扫了个来回，笑容温润，“父皇知晓，定然欣慰。小王定当如实回禀父皇，林小公子虽病弱，但有王叔‘看顾’，想必很快便能生龙活虎了。”他把“看顾”二字咬得微重。

林正清听得心惊肉跳，连忙躬身：“殿下言重了！老臣惶恐！犬子何德何能……”

萧凛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萧珏这话，分明是将他与林溪、乃至丞相府捆绑在一起，故意说给皇帝听！他冷冷地瞥了萧珏一眼，那眼神锐利如刀，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二皇子慎言。本王只是恰逢其会。林相之子如何，自有林相管教，与本王无关。”

他刻意加重了“无关”二字，既是撇清，也是对萧珏挑拨的强硬回击。然而，说这话时，他眼角的余光却不受控制地再次扫过床榻上那个脸色苍白、眼神还带着点懵懂依赖的少年。

那小东西正怯生生地看着他，似乎在消化他这句冰冷的“无关”。

【哦……无关啊……】林溪的心里，那点刚刚升起的、微弱的依赖小火苗，仿佛被这句“无关”浇了一盆冷水，咻地一下熄灭了，只剩下一点点带着凉意的失落。【也对…他可是靖王…怎么可能跟我有关…刚才扶我…大概只是顺手…怕我摔死在他面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