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火车站

有轨电车“铛铛”地驶过略显陈旧的街道。

江晴紧挨着车窗，望着前方逐渐显露的安西火车站轮廓。

巨大的站房墙体上，刷着鲜红醒目的标语：

“人民铁路人民护，护好铁路为人民！”

另一侧则是：“彻底根除治安隐患，保障铁路行车安全！”

那字体遒劲有力，像砸在墙上的印章。

电车“哐当”一声停稳，江晴跟着雷成国挤下车门。

脚刚踏上火车站的地界，立刻被一种迥异于日常的紧绷氛围裹住了。

空气都好像沉了几分。

临时军列集结，站前广场和月台几乎成了绿色的海洋——

到处都是穿着整齐军装、背着鼓鼓囊囊行囊的士兵。

年轻的面孔上刻着长途跋涉的风霜，眼神却像淬过火的铁，透着股子坚毅。

他们或席地而坐，抓紧时间啃着干粮；或排成队列，静默地等待着，像一片沉默的青松林。

雷成国神情严肃，掏出证件递给守卫，简短地交代了两句。

守卫“啪”地一个立正敬礼，眼神锐利地扫了江晴一眼。

雷成国点点头，带着她快步穿过警戒线。

江晴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眼睛不敢乱瞟，只敢用余光飞快地扫视着周围。

穿过高大的站房，来到后面的站台区。眼前的景象让江晴微微一怔：

火车站内外有限的空地上，整整齐齐地扎着一排排草绿色的行军帐篷，像雨后突然冒出的大片蘑菇。

显然，附近住宿紧张，为了不扰民，部队选择了就地风餐露宿。

雷成国目标明确，带着江晴径首走向月台尽头一处看似普通的帐篷。

帐篷前，两名持枪哨兵像钉子般肃立，纹丝不动。

雷成国刚走近，帐篷帘子“哗啦”一掀。

一个敦实得像半截铁塔、同样穿着军装的汉子大步流星地跨了出来。

他看见雷成国先是一愣，随即那张黝黑的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嗓门洪亮：

“哟呵！老雷！！团长不是特批你三天假，让你去解决个人问题吗？”

“咋又跑回来了？”

来人正是二营营长李民州，雷成国的老战友兼“欢喜冤家”。

“嗯，”雷成国面无表情，声音低沉，“要结婚，就回来了。”

李民州满不在乎地一巴掌拍在雷成国肩膀上，力道大得能拍死牛。

“我还当啥大事儿呢，不就是结……”李民州话说到一半。

像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眼睛猛地瞪圆了，难以置信地死死盯着雷成国那张万年不变的脸。

“……婚？！等等！你刚说啥玩意儿？结——婚——？！”

李民州怀疑自己耳朵被站台上的风吹聋了。

“怎么，不行？”雷成国嘴角几不可察地扯动了一下。

“扯淡吧你老雷！”李民州反应过来，夸张地拍着大腿狂笑起来。

“就一晚上功夫，你上哪去变出个大活人媳妇儿来？”

“天上掉下来的？还是你小子在哪个戏法班子偷师学了大变活人？”

“是不是光棍儿当久了，憋出癔症来了？”

“我可警告你，敢拿这事儿糊弄团长，小心他扒了你的皮关你十天禁闭……”

李民州笑得前仰后合，唾沫星子都快喷出来了。

话音未落，雷成国那高大的身躯微微侧开，像移开了一座山。

露出了身后被他挡得严严实实的江晴。

【李民州惊悚情绪值+66】

李民州脸上的狂笑瞬间冻住，像被泼了一盆冰水。

嘴巴张得老大，能塞进个拳头，一会儿指着江晴，一会儿指着雷成国，活像见了鬼，舌头都打了结：

“你…你…！我滴个亲娘哎！你…你小子来真的啊？！！”

雷成国没理会他那副活见鬼的模样，微微偏头，对江晴低声道：

“我先进去向团长汇报一下情况。”

“嗯。”江晴乖巧地点头，努力压下心头的紧张，脸上保持着镇定。

雷成国一掀帘子进了帐篷，留下李民州像个被雷劈焦了的木头桩子杵在原地。

对着江晴，搓着手，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还是江晴先打破了这难熬的沉默。

她向前一步，大大方方地伸出手，脸上带着得体又真诚的微笑：

“李营长，您好！我是雷成国的对象，我叫江晴。”

这坦坦荡荡的态度，像一阵清风。

反倒让刚才失态的李民州脸上臊得慌，心里生出一股子惭愧。

他赶紧在裤子上蹭了蹭手心，一把握住江晴的手，拘谨地晃了晃：

“啊，你好你好，江晴同志！你看这事儿闹的，老雷这家伙，嘴比河蚌还紧，一点风都不透！”

就在这时，营帐那厚实的帆布帘子再次被“唰啦”一声掀开。

一个洪亮爽朗、中气十足的笑声先冲了出来：

“哈哈哈！好啊，江晴同志！欢迎欢迎！”

周汉山大步流星走到近前，那目光温和却又带着鹰隼般的锐利。

仿佛要透过皮相看清她的筋骨。

“这是我们团长——周汉山同志。”

雷成国跟在一旁介绍，语气里是实打实的敬重。

江晴立刻挺首了纤细的脊背，脚跟并拢，神情恭敬而专注：“首长好！”

“哎！扯淡！”周汉山大手一挥，笑声更洪亮了，带着一股子从战场上滚打出来的老兵特有的豪迈劲儿，震得人耳朵嗡嗡响。

“什么手掌脚掌的！咱们队伍里不兴这套虚头巴脑的！”

“成国这小子，当年就是我连里扛旗的兵蛋子。”

“跟着老子屁股后面打到天涯海角！你呀。”

周汉山那锐利的目光落到江晴脸上，眼神里多了几分长辈看晚辈的慈祥。

“跟着成国，叫我一声‘周大哥’！听着舒坦！”

“周大哥！”江晴从善如流，脆生生地叫了一声。

“好！好！”周汉山满意地连说了两个好字，蒲扇般的大手用力拍在雷成国结实的肩膀上。

“好小子！行啊！不声不响的，就把终身大事给办了？”

“还是个这么精神、这么懂事的姑娘！有眼光！”

他看向雷成国，眼神里满是欣慰，还夹杂着点“你小子总算开窍了”的打趣。

雷成国显出一丝局促，耳根子泛起不易察觉的红晕。

周汉山那带着笑意的目光从雷成国身上移开，重新落回到江晴脸上时，那份慈祥悄然褪去。

换上了一种长辈特有的、沉甸甸的审视。那目光仿佛带着千钧之力，帐篷外刮过的风似乎都识趣地小了下去，空气一下子凝肃起来。

“听说，”周汉山开口，声音平稳，却像磐石落地，带着无形的压力。

“你是中专毕业，在厂里当大夫？”

“是的，首长…周大哥！”江晴心头一紧。

周汉山没立刻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那审视的目光在她清秀却透着股子韧劲的脸上停留着，时间仿佛被拉长了。

江晴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胸腔里“咚咚咚”的心跳声，手心也微微沁出了汗意。

就在这沉默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时。

周汉山脸上的线条终于像春水解冻般柔和下来，眼中猛地迸发出毫不掩饰的、炽热的赞赏：

“好！好啊！”他洪钟般的声音猛地炸开，带着由衷的喜悦和激动。

“人才！人才啊！咱们西疆军，正缺你这样有墨水、有本事的好青年！”

随即，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而关切。

但那关切里，分明带着一种刻意的、长辈式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