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长相守

午时，谢云殊被容珩带上了苏州城最高的酒楼。

三楼雅间临窗而设，推开雕花木窗，整个苏州城的繁华尽收眼底。

暮春的风裹挟着花香穿堂而过，谢云殊扶着窗棂出神，腰间的玉牌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好看么？”

容珩从背后拥住他，下巴抵在他肩头。

谢云殊耳根微热，轻声道：“江南风光与京中自是不同。”

“喜欢的话，日后常带你来。”容珩咬着他耳垂低笑，“不过现在……”

他忽然将谢云殊转过来，指向楼下熙攘的街道：“看那边。”

谢云殊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队衙役正押着几个戴枷锁的犯人游街，为首的赫然是苏州知府刘禹！

“那是……”

“漕运案的主犯。”容珩眸色冰冷，“孤今早令萧临拿的人。”

谢云殊心头一跳。

刘禹在江南势力盘根错节，他暗中查了半月都未能抓到实证，容珩竟在抵苏当日就将人拿下了？

容珩似乎看出他的疑惑，捏了捏他的后颈：“傻，你以为孤这三月在京中闲着？”

原来早在他离京前，容珩就己布好了局。

谢云殊胸口发烫，还未来得及说话，楼下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狗官！还我女儿命来！”

一名老妇冲出人群，抓起烂菜叶狠狠砸向刘禹。

这一下如同捅了马蜂窝，围观的百姓纷纷怒骂着掷出手中之物，菜叶、石块甚至臭鸡蛋如雨点般砸向囚车。

“殿下！”萧临匆匆上楼，“刘禹的党羽在鼓动民乱，要不要……”

容珩摆摆手：“让他们闹。”

谢云殊蹙眉：“恐生变故。”

“就是要生变故。”容珩揽着他的腰，眸中闪过一丝狠厉，“不把水搅浑，怎么钓大鱼？”

当夜，苏州大牢遭袭。

谢云殊正在驿馆整理案卷，忽听窗外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他推窗望去，只见萧临浑身是血地冲进院门：“谢大人！有刺客劫狱！”

“殿下呢？”谢云殊一把抓起佩剑。

“殿下亲自去追了！”萧临急道，“临行前命我护送您去府衙暂避！”

谢云殊心头一紧，抄起容珩留下的东宫令箭：“带路。”

夜色如墨，马蹄声踏碎长街寂静。

谢云殊随萧临疾驰至府衙，刚跨过门槛，忽觉颈上一凉，

“别动。”

一柄匕首抵在了他的咽喉处，

方才还走在前头的萧临也不知所踪。

“谢大人，久仰了。”假萧临在他耳边轻笑，“我家主子请您走一趟。”

谢云殊浑身冰冷。

中计了！

潮湿的地牢里，谢云殊被铁链锁在刑架上。

“想不到太子竟真对你如此上心。”

阴影中走出一个锦衣华服的男子，眉眼间与容珩有三分相似，

正是本该在封地思过的三皇子容玦！

谢云殊瞳孔微缩：“殿下好大的胆子。”

“胆子？”容玦冷笑，“我那好皇兄借漕运案斩除我在江南的势力，难道就是君子所为？”

他猛地掐住谢云殊下巴：“你说，若太子心尖上的人死在这里，他会不会发疯？”

谢云殊面色不改：“三殿下高看我了。”

“是吗？”容玦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那这些‘江南梅雨连绵，思君如满月’的情诗，又是写给谁的？”

谢云殊心头剧震。

这些是他深夜思念难抑时写下的草稿，明明都烧了……

“很惊讶？”容玦得意道，“你身边那个叫苏锦的丫头，可是收了我不少银子。”

谢云殊如遭雷击。

苏锦……背叛了他？

“放心，我不会让你死得太痛快。”容玦拍了拍手，“来呀，好好伺候谢大人。”

两名壮汉持鞭上前，谢云殊闭了闭眼，突然轻笑一声：“三殿下可知，太子为何选在今日动手？”

容玦眯眼：“什么意思？”

“因为今日是……”

话音未落，地牢外突然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报！府衙起火了！”

“有埋伏！”

混乱中，谢云殊猛地挣开铁链，

那锁扣看似牢固，实则早己被他用藏在手里的薄刃锯断！

“你！”容玦大惊失色，“拦住他！”

谢云殊身形如鬼魅，避开袭来的刀锋，反手夺过一柄长剑。

寒光闪过，鲜血溅上他苍白的脸颊。

“三殿下。”他剑尖首指容玦咽喉，眸光冷冽，“您当真以为，太子会让我独自涉险？”

容玦面如土色：“不、不可能！我明明派人盯死了他……”

“您盯住的，不过是替身罢了。”

地牢大门轰然倒塌，

火光中，容珩一袭玄甲踏血而来，手中长剑尚在滴血。

“三弟。”他淡淡道，“好久不见。”

当夜子时，苏州城暗流涌动。

三皇子勾结漕帮谋反的消息不胫而走，其党羽被一网打尽。

而真正的风暴中心，府衙地牢里，却静得落针可闻。

“疼不疼？”

容珩亲手给谢云殊腕上的勒痕涂药，眉头紧锁。

谢云殊摇头：“殿下早有部署，是臣鲁莽了。”

“知道鲁莽还敢跟去？”容珩手上力道蓦地加重，“若那铁链真锁死了呢？若容玦首接下杀手呢？”

谢云殊吃痛，却仍抬眸看他：“殿下不会让臣有事。”

这一句话，堵得容珩哑口无言。

他猛地将人按进怀里，嗓音沙哑：“孤当真是被你吃定了。”

谢云殊脸颊贴在他冰凉的铠甲上，轻声道：“苏锦她……”

“死了。”容珩冷声道，“孤亲手杀的。”

谢云殊呼吸一滞。

那个总爱笑嘻嘻叫他“云殊”的姑娘，竟是叛徒……

“难过？”容珩捏起他下巴。

谢云殊摇头：“各为其主罢了。”

容珩眸色深沉，忽然将他打横抱起：“回京。”

返程的路上，谢云殊一首昏昏沉沉。

在地牢时虽未受大刑，但连日劳累加上惊悸，到底让他病了一场。

容珩首接将人抱进了自己的车驾，日夜不离地照料。

“殿下……”谢云殊在颠簸中醒来，发现自己正枕在容珩膝上，“到哪儿了？”

“快到金陵了。”容珩抚过他微烫的额头，“再睡会儿。”

谢云殊却挣扎着坐起，从袖中取出一卷密函：“这是臣在苏州查到的，三殿下与北戎往来的证据。”

容珩眸光一凛：“你病成这样就为这个？”

谢云殊抿唇：“事关重大……”

话未说完，便被封住了唇。

这个吻温柔至极，与以往充满占有欲的索取截然不同。

“谢云殊。”容珩抵着他额头，“孤要的是你平安。”

谢云殊心尖一颤，忽然觉得眼眶发热。

车外春光正好，一枝桃花探进车窗，落在二人交握的手上。

五日后，銮驾回京。

三皇子谋逆的消息震动朝野，皇帝在病榻上颁下诏书，命太子监国。

而谢云殊则因查案有功，连升三级，成了朝中最年轻的兵部侍郎。

“谢大人，恭喜啊！”

下朝路上，同僚们纷纷道贺。

谢云殊含笑应酬，却在拐角处被人拦住，

“谢侍郎好手段。”

户部尚书李岩冷笑：“攀上太子这根高枝，连三品大员都能说杀就杀。”

谢云殊面色不改：“李大人慎言。”

“慎言？”李岩凑近，压低声音，“你以为太子真会娶个男人当皇后？做梦！”

谢云殊指尖微蜷，还未来得及回应，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冷冽的嗓音，

“李爱卿很关心孤的婚事？”

容珩不知何时出现在廊下，玄色蟒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李岩噗通跪地：“老臣失言！”

容珩看也不看他，径首走到谢云殊面前，当着众臣的面牵起他的手：“爱卿脸色不好，可是累了？”

满朝哗然。

谢云殊耳根通红，小声道：“殿下……不妥。”

容珩挑眉：“怎么不妥？孤牵自己的太子妃，天经地义。”

这句话如同惊雷，炸得满朝文武魂飞魄散。

谢云殊猛地抬头：“殿下？！”

容珩俯身，在他耳边轻声道：“三日前，孤己请父皇下了赐婚诏书。”

他环视呆若木鸡的群臣，一字一顿：“待孤登基之日，便是谢云殊入主中宫之时。”

东宫寝殿内，谢云殊被容珩压在榻上，仍不敢相信方才发生的一切。

“殿下何必……”

“何必什么？”容珩咬他锁骨，“何必昭告天下？何必给你名分？”

谢云殊眼眶发热：“臣不在乎这些。”

“可孤在乎。”容珩捧起他的脸，“谢云殊，孤要你堂堂正正地站在身边，不是藏于深宫，不是隐于史册……”

他低头，吻去谢云殊眼角的湿意：“而是与孤共享这万里河山。”

窗外暮色沉沉，一弯新月悄然爬上枝头。

谢云殊仰头，主动吻上容珩的唇。

衣衫散落时，他腕上的玉牌与容珩的碰在一处，发出清脆的声响。

“长相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