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真真正正的一家人

立秋这日，北境凯旋的号角声响彻皇城。

谢云殊身着朝服立于朱雀门前，

容瑾站在他身侧，小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角，一身杏黄色的小朝服衬得脸蛋愈发白净。

“父后，父皇会喜欢我的新衣裳吗？”

容瑾仰起小脸，乌溜溜的眼睛里满是期待。

自从被允许改口叫“父后”，这孩子恨不得昭告天下，连太傅布置的习字作业都写着【父皇父后安康】。

谢云殊揉了揉他的发顶：“自然会喜欢。”

远处尘烟渐起，玄甲铁骑如黑潮般涌来。

为首之人端坐马上，明黄龙旗在身后猎猎作响，不是容珩又是谁？

“陛下万岁！”

百官跪伏，山呼如雷。

容珩却一眼望见了城楼上的谢云殊和容瑾，凌厉的眉眼瞬间柔和下来。

他抬手止住仪仗，翻身下马，大步走向城门。

“儿臣参见父皇！”

容瑾像只小雀儿般扑过去，规规矩矩地行了个大礼。

容珩一把将孩子拎起来掂了掂：“重了。”

“父后天天给我做好吃的！”容瑾骄傲地挺起小胸脯，“我还学会背《出师表》了！”

容珩挑眉看向谢云殊：“你教的？”

谢云殊耳根微热：“他自己非要学。”

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容珩突然倾身，在他耳边低语：“晚上再赏你。”

温热的气息喷在耳畔，激得谢云殊颈后寒毛都竖了起来。

他强作镇定地后退半步：“陛下舟车劳顿，该回宫歇息了。”

容珩低笑一声，左手抱着容瑾，右手牵起谢云殊，在万众瞩目中大步踏入皇城。

这画面太过震撼，以至于不少老臣揉了揉眼睛，

那个在战场上杀人如麻的煞神，此刻竟像个寻常人家的夫君般温柔。

庆功宴持续到深夜。

谢云殊借口照看容瑾提前离席，结果刚回到凤仪宫，就被一股力道拽进了偏殿。

“陛下？！”

容珩将他抵在门上，带着酒气的吻铺天盖地落下：“想朕没？”

谢云殊推拒的手慢慢软了下来：“瑾儿还在……”

“早睡着了。”容珩咬开他的衣带，“那小子比你会装，在宴上就看出朕等不及了。”

谢云殊羞得脖颈都泛了粉，却被容珩接下来的话震得忘了挣扎。

“端王死前说，瑾儿不是他亲生的。”

“什么？！”

“当年端王妃难产，孩子生下来就没了。”容珩解下腰间玉佩扔在案上。

谢云殊如坠冰窟。

难怪端王能狠心利用亲生儿子，原来容瑾根本就不是他的骨血！

“那……”他喉头发紧，“陛下打算如何处置？”

容珩挑眉：“你觉得呢？”

烛火摇曳间，谢云殊望进那双深不见底的眼，忽然明白了什么。

他猛地攥住容珩的衣袖：“别动他！”

“急什么？”容珩低笑，“朕若要杀他，还会告诉你这些？”

他一把将谢云殊抱起，大步走向内室：“端王以为这样就能离间我们，殊不知正合朕的心意，既非宗亲血脉，立为太子更不会有人反对。”

谢云殊心头巨震。

原来容珩打的是这个主意！

“那瑾儿知道吗？”

“永远都不会知道。”容珩将他放在床榻上，指尖抚过微颤的唇瓣，“从今往后，他只是我们的儿子。”

话音刚落，谢云殊便红了眼眶。

他仰头吻住容珩，将所有的哽咽都吞进了这个缠绵的吻里。

衣衫半褪时，殿门突然被敲响。

“父后！我做噩梦了！”

容瑾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谢云殊慌忙推开容珩，拢好衣襟去开门。

小团子抱着枕头站在外面，眼睛红得像兔子。

“梦见什么了？”谢云殊蹲下身轻声问。

“梦见父皇不要我了……”容瑾抽抽搭搭地说，“说我背不出《论语》。”

容珩黑着脸走过来：“朕什么时候……”

谢云殊一个眼刀飞过去，容珩立刻闭嘴。

“父皇最疼瑾儿了，怎会不要你？”谢云殊擦去孩子的眼泪，“不信你问他。”

容瑾怯生生地看向容珩，

后者无奈，一把将孩子拎起来：“背不出《论语》算什么？朕像你这么大时，连《三字经》都背不全。”

这谎撒得面不改色。

据老太傅回忆，容珩三岁能诵《千字文》，五岁通读《春秋》，是名副其实的神童。

容瑾却信以为真，破涕为笑：“那父皇教我射箭好不好？太傅说我手太小拉不开弓……”

“明日就教。”容珩揉了揉他的发顶，“现在，回去睡觉。”

容瑾点点头，突然凑上来在二人脸上各亲了一口：“父皇父后晚安！”

孩子蹦蹦跳跳地走了，留下两个大人面面相觑。

谢云殊红着脸系好衣带：“今晚算了，孩子刚回来，我怕他再做噩梦。”

容珩眯起眼：“那小子故意的。”

“他才六岁。”

“六岁的鬼精灵。”容珩冷哼一声，却也没再坚持，只将人搂进怀里狠狠亲了一通，“欠朕的，迟早讨回来。”

翌日清晨，

谢云殊醒来时，身侧己空无一人。

他披衣起身，循着笑声来到后院，只见容珩正在教容瑾射箭。

小团子费劲地拉开特制的小弓，箭矢歪歪斜斜地飞出去，连靶子的边都没蹭到。

“手腕要稳。”容珩从背后握住孩子的手，“看准了再放。”

看着这温馨的一幕，谢云殊不自觉地微笑起来。

“父后！”容瑾眼尖地发现了他，欢呼着扑过来，“父皇教我射中靶心了！”

谢云殊接住小炮弹似的身影，掏出手帕擦去他额头的汗珠：“真厉害。”

“午膳想吃什么？”容珩走过来，很自然地揽住他的腰，“朕让人去准备。”

“想吃父后做的荷叶鸡！”容瑾抢答，“还有糯米藕！”

谢云殊笑着应下，忽然想起一事：“今日是不是该去给太后请安？”

气氛骤然凝固。

容瑾敏感地察觉到不对，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

容珩面无表情道：“她配么？”

自太后被废黜移居冷宫后，容珩再未提起过这个生母。

谢云殊轻叹一声：“终归是陛下的母亲。”

“朕的母亲早死了。”容珩冷声道，“现在的，不过是个鸠占鹊巢的毒妇。”

话音未落，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跑来：“陛下！不好了！太后娘娘悬梁自尽了！”

冷宫外古柏森森，连阳光都透不进来。

谢云殊站在殿门外，听着里面太医的禀报，胸口像压了块石头。

容珩面无表情地听着，仿佛里面死的不是生母，而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留全尸，按嫔礼下葬。”

撂下这句话，容珩转身就走。

谢云殊连忙跟上，却被守在殿外的老嬷嬷拦住了。

“娘娘！”老嬷嬷跪地磕头，“太后临终前留了话，说……说想单独告诉您。”

容珩一把将谢云殊拉到身后：“滚。”

“陛下。”谢云殊轻声道，“让我去吧。”

西目相对，容珩终是松了手：“朕就在外面。”

殿内阴冷潮湿，太后的尸身己经被放下来，蒙着白布摆在榻上。

谢云殊刚走近，便看见枕边放着封泛黄的信笺。

【谢云殊亲启】

他犹豫片刻，还是拆开了信，

【你以为赢了吗？可笑。皇帝体内流着和他父皇一样的血，薄情寡义是刻在骨子里的。今日他能为你不认生母，来日便能为别人弃你如敝履。哀家在地底下等着看你下场！】

字迹扭曲狰狞，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谢云殊指尖一颤，信纸飘落在地。

“云殊？”

容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紧接着是一双温暖有力的手扶住他的肩：“怎么了？”

谢云殊摇摇头，将信踩在脚下：“没什么，走吧。”

他不信鬼神，不信命数，

只信此刻握着他的这双手。

太后的丧事办得极为低调，连谥号都没给。

容瑾似乎察觉到什么，这几日格外乖巧，连最讨厌的芹菜都乖乖吃完了。

这日晌午，谢云殊正在批阅奏折，容瑾突然举着幅画跑进来：“父后看！”

画上是三个小人手拉着手，只是中间的孩子明显比上次画的大了一圈。

“这是我。”容瑾指着中间的小人，“以后我要长得比父皇还高，保护父后！”

谢云殊心头一软，将孩子搂进怀里：“为什么要保护父后？”

“因为父皇说，父后是他的命。”容瑾歪着头，“父皇的命就是我的命，我当然要保护好！”

童言无忌，却让谢云殊鼻尖发酸。

他正想再说些什么，容珩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

“臭小子，又偷听朕说话？”

容瑾吐了吐舌头，一溜烟跑没影了。

容珩大步走来，将谢云殊拉进怀里：“哭什么？”

谢云殊这才发现自己眼角湿了。

他摇摇头，将脸埋进容珩肩窝：“只是觉得……很幸福。”

容珩低笑，亲了亲他的发顶：“这才到哪？”

他忽然从袖中取出一卷圣旨：“看看这个。”

谢云殊展开一看，竟是立容瑾为太子的诏书。

“这……”

“下月十五是个好日子。”容珩捏了捏他的后颈，“朕要昭告天下，从今往后，我们就是真真正正的一家人。”

窗外的海棠花开得正盛，风吹过，落英缤纷。

谢云殊望着眼前人炽热的双眸，轻轻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