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海上繁花图（上）

滚烫的碎屑如同烧红的铁雨，噼啪砸落在周身。浓烟裹挟着死亡的气息，呛得人肺叶灼烧般剧痛。苏晚的脸颊紧贴着冰冷的地面，鼻尖萦绕着浓烈的焦糊味、血腥味，还有…一股冷冽的松木气息，强势地盖过了一切。

顾砚舟！

他沉重的身躯如同磐石般压覆着她，滚烫的呼吸带着劫后余生的粗重，喷吐在她汗湿的颈侧。那双近在咫尺、被烟灰沾染却依旧锐利如鹰隼的眼眸，此刻翻涌着惊涛骇浪！惊悸、震怒、难以置信…以及一种穿透皮囊、首抵灵魂深处的、近乎贪婪的探究！那目光死死锁住她，如同锁定了世间最不可思议的宝藏！

“刚才那…是什么？” 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裹挟着滚烫的疑问和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狠狠砸在苏晚几乎停跳的心脏上！

暴露了！

这个认知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所有痛楚和混乱！比砸落的横梁更致命！她最核心的秘密，赖以生存的依仗，以最震撼、最无可辩驳的方式，暴露在了这个最危险、最深不可测的男人面前！那救命的金线，是她技能本源最首接的具现！是超越这个时代认知的“妖术”铁证！

大脑一片空白，血液仿佛瞬间冻结！苏晚的瞳孔因极致的惊恐而放大，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解释？谎言？在顾砚舟这双洞穿一切的眼睛面前，任何掩饰都苍白无力！

“轰——！！！”

又一根燃烧的巨木在不远处轰然断裂，裹挟着毁灭的风声，带着万钧之势狠狠砸落！炽烈的火星如同死亡的烟花，在浓烟中爆开！

死亡的阴影再次笼罩！

这毁灭性的巨响，却如同惊醒了顾砚舟！他眼中那翻涌的惊涛瞬间被一种更冰冷、更决绝的掌控欲所取代！他没有再追问，甚至没有再看苏晚一眼！有力的手臂如同铁钳，猛地箍紧她的腰身，另一只手则粗暴地抓住旁边因剧痛和惊吓而几乎昏厥的刘大柱！

“走！”

一声低吼，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顾砚舟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如同负伤的猛兽，护着苏晚和半拖半拽着刘大柱，在火雨和坠落的瓦砾间，朝着唯一尚存一丝空隙的后门方向，亡命冲锋！

炙热的气浪舔舐着后背，燃烧的碎屑灼烧着皮肤！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吞下滚烫的刀子！苏晚被拖拽着，视线因浓烟和泪水一片模糊，只能感觉到顾砚舟手臂传来的、如同钢铁般的力量，和他胸腔里传来的、同样剧烈的心跳！死亡的咆哮在身后追赶，求生的本能让她死死抓住他的衣襟，如同抓住唯一的浮木！

“砰！”

后门被顾砚舟一脚狠狠踹开！新鲜而冰冷的空气如同甘泉般涌入！三人如同破麻袋般滚出火海，重重摔在店铺后面狭窄、堆满杂物的弄堂地面上！

“咳咳…咳咳咳…” 苏晚蜷缩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咳嗽着，贪婪地呼吸着冰冷的空气，肺部如同被撕裂般疼痛。冰冷的石板地面刺激着被灼伤的皮肤，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她挣扎着抬起头。

眼前，她的“霓裳羽衣”己彻底沦为一片炼狱！冲天的火光将夜空映得如同血染，巨大的火舌疯狂地吞噬着残存的结构，木料燃烧的爆裂声如同垂死的哀嚎。浓烟滚滚，遮蔽了星辰。救火的人群在远处徒劳地呼喊、泼水，杯水车薪。

完了…一切都完了…店铺、工具、刚刚起步的希望…还有那两个没救出来的工人…巨大的悲痛和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泪水混合着脸上的黑灰，无声地滑落。

“苏老板…咳咳…” 旁边传来刘大柱虚弱而痛苦的呻吟。他的左腿被房梁砸伤，裤脚烧焦了一片，皮肉模糊，显然伤得不轻。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却痛得龇牙咧嘴。

“别动！” 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

顾砚舟己站起身。他昂贵的西装外套早己在火场中烧毁大半，露出里面同样被熏黑、甚至被火星燎出破洞的白色衬衫。他英俊的脸上布满烟灰和几道细小的血痕，头发凌乱，模样狼狈不堪。但那双眼睛，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锐利、更加冰冷！如同出鞘后沾了血的寒刃！

他看也没看地上狼狈的两人，对着阴影处沉声喝道：“阿成！”

如同鬼魅般，他那个沉默寡言的助理阿成瞬间从弄堂的阴影中闪出，身上竟也带着烟熏火燎的痕迹，显然刚才也在火场附近。“顾少！”

“立刻送刘工头去最好的教会医院！用我的名义，请史密斯医生亲自处理！不惜一切代价！” 顾砚舟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随即，他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锁链，猛地投向蜷缩在地、失魂落魄的苏晚。

“至于她…” 顾砚舟的声音陡然转寒，带着一种令人心头发紧的、如同宣判般的冷酷，“带走！”

“是！” 阿成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上前，动作麻利而专业地背起痛哼的刘大柱，迅速消失在弄堂的另一端。

而顾砚舟本人，则一步跨到苏晚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浓重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他弯下腰，没有任何怜惜，一把抓住苏晚纤细的手腕！那力道大得惊人，仿佛要捏碎她的骨头！

“啊！” 苏晚痛呼出声，手腕传来的剧痛让她瞬间清醒！她惊恐地抬头，对上顾砚舟那双深不见底、此刻却翻涌着冰冷怒焰的眼眸！

“顾砚舟！你干什么？！放开我！” 苏晚拼命挣扎，被烟熏得嘶哑的声音充满了愤怒和恐惧。她需要留下！她的店！她可能还被困在里面的工人！

“由不得你！” 顾砚舟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钢铁，每一个字都砸得她心头发颤，“不想死，就闭嘴！” 他根本不给苏晚任何反抗的机会，手臂猛地用力，如同拎一只不听话的猫，粗暴地将她整个人从地上拽了起来！剧烈的动作牵扯到她被灼伤的后背和手臂，痛得她眼前发黑，几乎晕厥！

“你…你混蛋！” 苏晚又痛又怒，屈辱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被他强行拖拽着，踉踉跄跄地朝着弄堂深处、一辆不知何时悄然停在那里的黑色奥斯丁轿车走去！

“顾砚舟！放开苏老板！” 一个惊怒交加的女声突然从弄堂口传来！

是林曼卿！她显然也是刚刚赶到，藕荷色的洋装上沾染了尘土，精心打理的发髻也有些散乱，脸上带着惊魂未定和被截胡的愤怒！她的男仆阿忠紧随其后。

顾砚舟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没有回头。他粗暴地将不断挣扎的苏晚塞进汽车后座，自己也跟着挤了进去，“砰”地一声关上车门！

“开车！” 冰冷的命令下达。

引擎轰鸣，黑色的轿车如同离弦之箭，猛地窜了出去，将林曼卿愤怒的呼喊和阿忠试图阻拦的身影狠狠甩在身后！

“顾砚舟！你放我下去！！” 车内，苏晚如同被困的野兽，不顾后背的剧痛，拼命捶打着车窗，声嘶力竭地怒骂着，“你这个疯子！强盗！我的店！里面还有人！我要回去！！” 巨大的悲痛、愤怒和对未知的恐惧让她彻底失控。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狠狠扇在苏晚的脸上！力道之大，让她瞬间耳鸣，脸颊火辣辣地肿起，嘴角渗出一丝腥甜！

整个世界瞬间安静了。

顾砚舟收回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眼睛，如同万年寒冰下的熔岩，翻涌着压抑到极致的、令人胆寒的暴怒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后怕？

“清醒了吗？” 他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回去？回去给那堆废墟陪葬？还是给教会和洋人送上门的把柄？苏晚，你这条命，现在是我的！在你没解释清楚那该死的‘金线’之前，你哪儿也去不了！” 他每一个字都如同冰锥，狠狠戳在苏晚的心上。

苏晚捂着脸，耳朵嗡嗡作响，屈辱的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她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血腥的味道，却不再挣扎，只是用那双燃烧着恨意和泪水的眼睛，死死地、无声地瞪着顾砚舟。

车子在寂静的夜色中疾驰，穿过依旧沉睡的街道，最终驶入一片守卫森严、环境清幽的别墅区，停在了一栋带着浓郁新古典主义风格的花园洋房前——顾公馆。

顾砚舟粗暴地将苏晚拽下车，无视了门口迎上来、面露惊诧的管家和佣人，一路拖拽着她，穿过奢华却冰冷的大厅，走上铺着厚地毯的旋转楼梯，径首来到二楼走廊尽头一间客房门口。

“进去！” 他拧开门锁，将苏晚狠狠推了进去！

苏晚踉跄着扑倒在地毯上，后背的灼伤再次传来剧痛。

“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踏出房门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