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鲍勃

---

鲍勃，一个身高勉强够到军用清洁推车把手、头发稀疏得像被噬忆者舔过一遍的男人，正缩在储藏室最里面，背靠着一摞散发着柠檬香精（过期版）气味的消毒水桶。他手里紧紧攥着一本封面磨损严重、内页卷边的册子，封面上用歪歪扭扭的手写体写着：《鲍勃的废土生存指南（终极修订版）》。

他推了推鼻梁上那副用胶带缠了又缠、一边镜片还有裂痕的眼镜，借着储藏室顶上一盏接触不良、忽明忽灭的LED灯管，紧张兮兮地读着：

“**法则第七条：**”鲍勃压低声音，仿佛在念什么禁咒，“‘在可疑的军事设施内，尤其是那种喜欢给活人贴标签（比如Ω-7）的地方，清洁工是第二好的伪装！仅次于盆栽！因为没人会注意一块会移动的抹布！’ 妙啊！老祖宗诚不我欺！” 他拍了拍身边一个巨大的、沾着可疑污渍的灰色墩布，如同拍打战友的肩膀。

“**法则第二十三条：**”他翻过一页，粘稠的液体（可能是遗留的清洁剂）让书页粘在一起，他小心翼翼地撕开，“‘永远随身携带多功能清洁剂！它可以是武器（喷眼睛！），可以是溶剂（开锈锁！），关键时刻还能当临时防毒面具！（需配合废弃滤芯，效果待定。）’ 精辟！” 他珍重地摸了摸腰间别着的一瓶标签模糊、内容物呈现诡异荧绿色的喷壶。

就在这时，储藏室门外传来沉重的、有节奏的脚步声，伴随着金属摩擦的轻微声响——巡逻守卫！

鲍勃瞬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以惊人的敏捷（对于一个长期与墩布为伍的人来说）缩进了消毒水桶后面，顺手抄起旁边一个巨大的、红色的、写着“生物危害”的垃圾桶盖，扣在自己头上。垃圾桶盖歪斜着，遮住了他半张惊恐的脸。

脚步声在门外停顿了一下。鲍勃的心跳声在“生物危害”盖子里咚咚作响，震得他自己耳膜发麻。他屏住呼吸，感觉肺都要炸了。

几秒钟后，脚步声再次响起，渐渐远去。

鲍勃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摘下垃圾桶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和桶盖内壁蹭上的不明污渍）。“好险！法则第一条：‘活着才有DPS！’ 完美执行！” 他得意地拍了拍《指南》。

他今天的“任务”是去D区废弃物处理站外围走廊做“深度清洁”。军方最近对那片区域的“清洁度”要求突然变得异常苛刻，几乎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鲍勃的“废土蜘蛛感应”（主要表现形式是后背发凉和右眼皮狂跳）告诉他，这事不简单。

推着他那辆嘎吱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的清洁车，鲍勃如同一个移动的清洁剂气味炸弹，穿过庇护所冰冷的光洁通道。他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团，降低存在感，嘴里无声地念叨着：“我是抹布，我是抹布，我是会移动的、无害的、散发着柠檬（过期）香气的抹布……”

D区废弃物处理站外围的走廊，温度明显比其他区域低几度，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混合着消毒水、臭氧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烧焦塑料又带着点铁锈腥甜的怪味。灯光似乎也更暗一些，只有墙角的应急灯泛着幽幽的绿光。

“不对劲，很不对劲。”鲍勃的眼镜片在幽光下反射着警惕的光芒，“法则第西十二条：‘反常的清洁要求，往往是为了掩盖更大的污渍！’ 比如……血迹？或者泄露的……呃……实验废料？”

他一边装模作样地用墩布在地上画着毫无意义的圈圈，一边贼眉鼠眼（自认为很隐蔽）地西处张望。突然，他墩布的布条挂到了墙边一个通风口的百叶栅格！

嗤啦！

一片薄薄的、边缘焦黑的金属片，被墩布从栅格缝隙里带了出来，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鲍勃吓了一跳，做贼似的左右看看，确定没人，才迅速蹲下捡起那片金属。入手冰凉，一面光滑，另一面似乎刻着什么东西。他凑到昏暗的灯光下，用袖子使劲擦了擦。

刻痕很浅，像是用尖锐物在极短的时间内仓促划下的。是几个扭曲的字母和数字：

**＞ Omega-7 ≠ 终点**

**＞ 源头：Delta-9**

**＞ 净化 = 枷锁**

**＞ 病毒…可控？…钥匙…**

字迹到这里戛然而止，最后一个词“钥匙”后面跟着一个模糊的、像是喷溅上去的暗红色小点。

“嘶——！”鲍勃倒吸一口冷气，差点把这片烫手的金属扔出去！Omega-7！这不就是那个传说中、被军方重点“关照”的金发实验体吗？Delta-9？听起来像个仓库或者服务器机房？净化是枷锁？病毒可控？钥匙？？

信息量太大，鲍勃感觉自己的小脑袋瓜子像被塞进了一个高速旋转的甩干桶，嗡嗡作响。“法则第十九条：‘捡到不明物品，尤其是带血的，多半是麻烦找上门！但……也可能是隐藏任务线开启道具？’”

他把金属片像藏赃物一样飞快地塞进自己油腻腻的清洁工制服内袋，心脏怦怦首跳。他推着清洁车，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清洁”，但动作明显僵硬了许多，墩布在地上拖出的水痕都带着颤抖的波浪线。

就在这时，他推着车路过一个标着“高压灭菌废弃物专用”的厚重金属闸门。闸门上的气密指示灯闪烁着不祥的红色。旁边墙壁上，一个不起眼的、覆盖着厚厚灰尘的旧式物理控制面板吸引了他的注意。面板上有个小小的观察窗，里面是机械式压力表，还有几个老掉牙的、颜色剥落的按钮和一个……手动压力释放阀的转轮！

更重要的是，面板下方，一个几乎被灰尘淹没的标签上，隐约可见几个褪色的字母：**Delta Sector Aux. Mon.**

Delta 区的辅助监控点？！

鲍勃的“废土雷达”瞬间满格！他左右看看，迅速从清洁车底层（那里藏着他所有的“宝藏”——包括半块压扁的能量棒、几颗生锈的螺丝钉、一小瓶他珍藏的、据说能防辐射的荧光绿“秘制药水”）摸出一个……马桶搋子！

没错，就是马桶搋子！橡胶头看起来饱经风霜，但弹性尚可。

“法则第五十五条：‘非常时期，非常武器！马桶搋子，真空吸附，可破门，可防身，必要时还能当呼吸器！（需搭配想象力。）’”鲍勃眼神坚定，如同握着一把神兵利器。

他深吸一口气，将马桶搋子那强大的橡胶吸盘，稳稳地、带着一种视死如归的气势，按在了那个手动压力释放阀的转轮上！然后，他双手握住马桶搋子柄，双脚蹬地，腰部发力——使出了疏通百年老坑的终极奥义！

嘎吱……嘎吱吱……

转轮在强大的真空吸力和鲍勃的蛮力（主要靠信念）下，竟然真的开始极其缓慢地转动了！橡胶吸盘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随着转轮的转动，厚重的金属闸门内部传来沉闷的液压排气声！嗤——！闸门上那刺眼的红色指示灯闪烁了几下，竟然变成了绿色！厚重的门扇微微向内弹开了一条缝隙！

一股比之前强烈十倍、混合着高温蒸汽、化学药剂和某种难以形容的有机质焦糊味的、足以让最强壮的废土客瞬间翻白眼的“地狱芬芳”，如同实质的拳头，从门缝里狠狠砸了出来！

“呕——！”鲍勃首当其冲，被这股“生化武器”正面命中！他眼前一黑，眼泪鼻涕不受控制地狂飙，胃里翻江倒海。头上的几根宝贵毛发，在这股热浪和怪味的双重打击下，似乎又萎靡了几分。

但他强忍着晕厥和呕吐的欲望，透过被泪水模糊的眼镜片和门缝里涌出的滚滚白雾，艰难地向内望去。

里面是一个巨大的、灯光刺眼的房间。无数粗大的管道和闪烁的指示灯构成了钢铁森林。房间中央，最引人注目的是几排巨大的、圆柱形的……培养舱？或者说是……透明的“高压锅”？

淡蓝色的粘稠液体在“锅”内翻滚沸腾，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每个“锅”里都浸泡着东西。距离门口最近的那个“锅”里，鲍勃惊恐地看到，一截覆盖着金属和线路的、像是某种大型机械臂的残骸，正在沸腾的蓝汤里沉沉浮浮！残骸的末端，几个断裂的探针接口处，还在滋滋地冒着细小的电火花！

旁边一个稍小的“锅”里，则翻滚着一些难以名状的、像是被强酸腐蚀过的有机组织碎片，呈现出一种令人作呕的焦黑色。

房间角落里，一台布满灰尘、屏幕碎裂的老旧终端机歪斜地靠墙放着，屏幕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但似乎……还有极其微弱的电源指示灯在闪烁？

“我的废土姥姥……”鲍勃被眼前的景象和气味冲击得魂飞天外，“这……这哪里是废弃物处理站？这分明是……是机械绞肉机加有机焚化炉的联名款？！” 他想起了金属片上的“Delta-9”。难道源头在这里？病毒在这里被“处理”或者……“制造”？

就在鲍勃被这“地狱厨房后厨”的景象震撼得呆若木鸡时——

呜哩——呜哩——！

刺耳的警报声突然在整个D区走廊炸响！红色的旋转警灯在通道顶部疯狂闪烁！显然，他刚才“疏通”压力阀的行为，触发了某种次级警报！

“法则第一条！活着才有DPS！”鲍勃的求生本能瞬间压倒了一切好奇心！他像只受惊的兔子，猛地将马桶搋子从转轮上拔下来（伴随着“啵”的一声巨响和转轮飞速回转的呼啸），也顾不上那地狱般的味道了，抓起清洁车把手，以毕生最快的速度、推着叮当作响的清洁车，朝着远离闸门的方向亡命狂奔！

清洁车上的水桶、拖把、扫帚在颠簸中疯狂跳跃，发出更大的噪音。鲍勃头上的“生物危害”垃圾桶盖（他刚才情急之下又扣上了）在奔跑中歪斜得更厉害，几乎完全遮住了他的视线。

“让开！让开！紧急清洁任务！”鲍勃一边狂奔，一边用变了调的嗓子喊着自创的通行口令，“前方有顽固性污渍！需要柠檬香精（过期）饱和打击！”

巡逻守卫沉重的脚步声和严厉的呵斥声从身后传来。鲍勃慌不择路，推着车一头扎进旁边一条堆满废弃包装箱的狭窄岔道。

他把自己和清洁车死死塞进一堆纸箱后面，心脏狂跳得像是要冲破垃圾桶盖的束缚。他颤抖的手伸进内袋，摸到那片冰凉的金属片和那本皱巴巴的《鲍勃的废土生存指南》。

“Omega-7…Delta-9…源头…钥匙…”他喘着粗气，脑子里乱成一锅过期消毒水煮的粥，“还有那个泡在蓝汤里的机械胳膊……这‘方舟’底下埋的雷，比噬忆者的鼻涕还多啊！”

他摸了摸腰间那瓶诡异的荧光绿“秘制药水”，又看了看手里握着的、立下大功的马桶搋子，眼神中充满了迷茫和一种荒诞的坚定。

“老祖宗，”他对着《指南》低语，“您可没说，当清洁工还得兼职拆弹专家和地狱厨房品鉴师啊……” 外面的警报声和脚步声越来越近，鲍勃缩了缩脖子，把垃圾桶盖扶正，握紧了马桶搋子柄，准备迎接他坎坷清洁生涯的下一个“大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