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答案在风里

模拟考结束的铃声刺破教室的寂静时，洛棠的指尖还残留着钢笔的墨痕。她望着窗外纷扬的柳絮，突然想起许瑾言总说这些白色绒毛像未说完的话。收卷老师的脚步声逼近，她最后一次抚平答题卡，起身时膝盖撞翻了课桌下的帆布包——那张被遗忘的明信片翩然滑落，在日光下舒展成一道苍白的弧。

书店的玻璃门在身后轻响，风铃叮咚声里，洛棠看见许瑾言倚着摆满教辅书的书架。他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衣角沾着不知从哪蹭来的颜料，像幅未完成的画。听见脚步声，他转身露出笑，却在看清她攥着的准考证时僵住——那张薄薄的纸上，保送推荐表的红色印章刺得人眼眶发烫。

"恭喜。"他的声音比往常低了八度，伸手去拿书架顶层的《微积分精讲》，指节却在触到书脊时微微发抖。洛棠注意到他眼下新添的青黑，想起这几日课桌里消失的糖纸与手绘笔记。空气突然变得粘稠，她听见自己说："其实我......"

"洛棠！"尖锐的女声打断对话。抱着竞赛奖杯的短发女生从科幻小说区转出来，发梢还沾着图书馆的冷气，"瑾言哥，教授说庆功宴提前到今晚。"她瞥见洛棠手中的准考证，笑容里泛起涟漪，"原来就是传闻中要保送的同学啊，难怪瑾言最近都不参加集训......"

许瑾言猛地按住女生肩膀，喉结滚动却发不出声音。洛棠感觉后颈的温度在退潮，那些准备好的话突然变成酸涩的硬块堵在喉头。她把明信片悄悄塞回口袋，指尖触到糖纸折成的爱心，却发现边缘己经被汗水浸得发软。

"我还有事。"洛棠后退半步，帆布鞋碾过地板的声音格外清晰。许瑾言伸手的动作停在半空，她转身时听见他急促的呼吸声，像要冲破胸腔。书店外的梧桐大道飘满絮语，风卷起她松开的马尾，那张明信片终于挣脱口袋，在阳光下划出半透明的抛物线，落在疾驰而过的自行车轮下。

暮色漫过街道时，洛棠蹲在便利店门口剥草莓糖。玻璃倒影里，她看见自己发红的眼眶和嘴角融化的糖渍。手机在掌心震动，许瑾言的消息框跳出来："老地方的紫藤开了，要不要......"她盯着闪烁的光标，首到屏幕自动熄灭。

深夜的台灯下，洛棠翻开尘封的日记本。夹在扉页的雏菊书签轻轻颤动，亮片簌簌落在"如果"二字上。远处传来火车的鸣笛，她突然想起许瑾言曾说过，铁轨延伸的方向藏着所有未说出口的答案。而此刻，答案正随着明信片碾作尘埃，散落在风里。凌晨三点的雨突然砸在窗玻璃上，洛棠被惊醒时，手机屏幕正泛着幽蓝的光。许瑾言的消息停在那句未发送的邀约，而置顶聊天框里班主任发来新消息：“保送手续提前办理，明天来校签字。”她蜷缩在被窝里，听着雨声混着远处火车的轰鸣，突然想起书店里那个女生说的庆功宴——此刻许瑾言大概正举着香槟，在璀璨的灯光下谈论着未来。

第二天踏进教室，洛棠的课桌己经被搬到了前排。同学们的目光像细碎的针，扎得她脊背发僵。她低头整理书包，却摸到夹层里一个硬物——是许瑾言送的最后一颗草莓糖，糖纸爱心被反复得发皱，背面用铅笔写着极小的字：“我在等你。”

午休时，洛棠鬼使神差地走向紫藤长廊。花架下积着昨夜的雨水，淡紫色花瓣漂浮其上，像极了被揉碎的梦。她正出神，忽然听见拐角处传来压低的争执声。

“你明明要去国外参加集训！为什么还要给她希望？”是那个短发女生的声音，“她马上就要保送了，你们根本就......”

“够了！”许瑾言的怒吼惊飞了栖息在藤蔓间的麻雀。洛棠后退半步，后腰撞上生锈的铁架，发出刺耳的声响。争执声戛然而止，她转身就跑，却在转角处撞见抱着作业本的许瑾言。

他的白衬衫被雨水洇湿，贴在单薄的脊背上，手里还攥着半朵枯萎的紫藤花。两人对视的瞬间，洛棠感觉时间都凝固了，唯有他眼底翻涌的情绪像暴雨前的乌云。

“洛棠，我......”他伸手想抓住她的手腕，却被她侧身躲开。

“许瑾言，”洛棠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我们的未来，早就不在同一个方向了。”她从口袋里掏出那颗草莓糖，轻轻放在他摊开的掌心，转身时，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砸在水泥地上。

回到教室，洛棠发现储物柜里多了个牛皮纸袋。里面是本崭新的《星空观测手册》，扉页夹着张泛黄的电影票根——是他们曾约定却始终没看成的那场科幻片。票根背面，许瑾言的字迹被水晕开：“其实我早就知道，比起星空，你更向往地平线尽头的太阳。”

放学时，暴雨再次倾盆而下。洛棠站在校门口，看着许瑾言撑着伞走向停在路边的黑色轿车。他突然回头，目光穿过雨幕与她相撞，却在那个短发女生唤他名字时，缓缓转身上了车。

她握紧手中的保送通知书，任由雨水打湿睫毛。远处的铁轨在雨雾中若隐若现，一列火车轰鸣着驶过，带着她未曾说出口的“我也在等你”，消失在暮色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