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5章 折磨

不知过了多久，在葫芦持续输出却只够维系最低生机的暖流滋养下，纪凌才在一阵深入骨髓的寒意和钝痛中缓缓苏醒。

他像只被车轮碾过又被雨水淋湿的野猫，艰难地、一点点地蠕爬到属于自己的下铺，紧挨着散发恶臭的便池，捧起刺骨的地下水清洗脸上粘稠的血污，然后把自己僵硬地塞进泛着霉味的薄被里，蜷缩成一团冰冷的阴影。

身体内部如同破烂的磨盘，到处都在呻吟。

唯有牙龈深处那颗嵌入骨血的葫芦，像一个沉默的锚点，带来一丝稳定感和那绵绵不绝、顽强支撑着他肉身的微暖细流。

从这一天起，“204”不再是他人的牢房编号，而是纪凌专属的炼狱标识。

他成了疤龙几人情绪宣泄的免费沙袋、苦力活计的无偿工具、践踏尊严获取快意的玩具。

疤龙不需要理由：

心情烦躁？

一脚踹翻缩在角落的纪凌！

小弟抱怨菜难吃？

一耳光甩在刚扫完地的纪凌脸上！

甚至仅仅是觉得纪凌从他身边走过带起的一丝风让他不爽？

也能换来一顿毫无征兆的拳打脚踢。

“挡道了！滚开！”

“看什么看？想死是吧？”

“饭桶！搬点东西磨蹭半天！”

任何细微的借口，都能点燃一簇暴力的火焰。

纪凌的反应永远只有一种：

承受时，如同最僵硬的沙袋，蜷缩、沉默；

结束后，默默爬起，清洗伤口，回到他那散发着混合了霉味、尿骚和血腥的铺位角落。

他的眼神彻底死去，像蒙了厚重的灰土，对外界只剩下生物本能的避害趋利。

见到疤龙几人，立刻深深低下头，目光死死锁在自己脚前几寸的水泥地上，像贴着墙根爬行的壁虎，不敢有半分目光接触。

他身体的异常恢复力被这地狱般无休止的循环消耗所掩盖，他甚至不敢主动驱动葫芦的力量，生怕暴露这最后的秘密，引来更可怕的“研究”或掠夺。

对疤龙而言，这种深入骨髓的恐惧、这种彻底的、无声的臣服，正是他所需要建立的、不可动摇的秩序标志。

三个月，如同一千天，在血泪和隐忍中煎熬流淌。

正午，被高墙切割成条状的阳光炽烈地泼洒在放风场的水泥地上，蒸腾起燥热扭曲的空气。

放风结束的铃声如同催命符，将这群色彩单一的囚徒赶向沉闷喧嚣的食堂。

纪凌端着餐盘，一碗见底的稀粥勉强糊弄成糊状，两个硬实的小馒头，一点发黑的咸菜疙瘩，像影子一样快速移动到食堂最边缘、靠近冰冷墙壁的一个座位。

他刚拿起一个馒头，一只粗大、指缝里还嵌着污垢的手，蛮横地伸过来，“啪”地一声，将他本就贫瘠的餐盘狠狠推搡向一边。

碗身倾斜，黏稠的粥水洒出大半，淋在发黑的餐桌上。

咸菜滚落在地。

餐盘里只剩下碗底一层糊状的粥，一个孤零零的馒头沾满了污渍。

疤龙他大马金刀地在纪凌对面坐下，将自己吃得狼藉一片的餐盘，盘底油腻的汤汁里，散落着几片吃剩的肥肉皮、啃过的碎骨头、嚼烂的辣椒籽和一些沾着口水的米饭粒。

“当啷”一声，蛮横地推到纪凌面前那点可怜的粥糊上。

两个餐盘叠在一起，污秽混合。

“小子，今儿过节啊？有肉！”

疤龙用粗短的手指剔着牙缝，从牙缝里弹出一点碎肉，落在那堆垃圾上，“爷们儿赏你的，喏！骨头管够，慢慢嘬！别他妈瞎客气！”

旁边围坐的几个跟班立刻爆发出一阵刺耳的、如同夜枭般的哄笑，拍打着桌子，仿佛欣赏着世上最精妙的表演。

纪凌的动作凝固在半空。

三个月的地狱碾压，似乎将他的精神彻底磨砺成了齑粉。

他空洞的目光越过眼前那堆散发着油腻和浓重口臭的垃圾，穿透嘈杂的食堂，飘向无限远的地方，没有焦点，没有波澜。

疤龙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

纪凌眼中那凝固的、虚无的“凝视”，在他扭曲的认知里，化作了无声的嘲讽和蔑视！

“你他妈瞅谁呢？！”

疤龙猛地拍案而起，餐盘在桌上跳动，如同他暴怒的心脏，“操！老子赏你这顿‘大餐’，你他妈还不领情？给你脸了是吧？”

吼声如同炸雷，瞬间吸引了附近几张桌子投来的目光。

有麻木的旁观，有闪烁的幸灾乐祸，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压抑在深处、为这丑恶表演感到厌恶的低沉窒息感。

“行！给脸不要！”

疤龙狞笑着，一只手指着纪凌，唾沫星子喷溅到他脸上，另一只手抓起了自己装脏东西的那个餐盘，“你他妈不想要？老子讲究人，你被老子吃掉的半碗‘粥’，老子加倍还你！”

他猛地仰起脖子，喉结滚动。

“咳——Tui！！！！”

一口浓稠、粘腻、黄绿相间还挂着黏涎的浓痰，如同最精准的污秽炮弹，带着一股发酵过的恶臭，划出一道令人作呕的弧线，“啪嗒！”一声，不偏不倚地，落在纪凌那仅存的、糊状的小半碗稀粥表面！

浓痰如同恶心的菌落，在浑浊的糊状物上缓缓摊开，油腻的光泽在惨白的日光灯下刺眼欲得。

“给老子吃！干！干！净！净！”

疤龙的声音因为兴奋和狂怒而尖利，手指几乎要戳进纪凌的眼窝，“敢剩一丁点渣子......”

他俯下身，脸贴近纪凌，眼中闪烁着猫戏老鼠般的恶毒光芒，气息喷在纪凌惨白冰冷的脸上，“老子让你好好尝尝，”

他一字一顿，如同钢针扎入耳膜，“什么叫——悬！梁！一！夜！通！宵！达！旦！”

死寂。

整个食堂陷入了诡异的死寂。

几百双眼睛齐刷刷聚焦在这个角落。

冷漠、麻木、厌恶、兴奋……

种种情绪混杂在这粘稠的空气中。

纪凌的身体，在疤龙吐出最后一个字的瞬间，终于无法遏制地、剧烈地颤抖起来！

不是恐惧！

是灵魂深处某个被冰封的核心被瞬间引爆！

三个月日复一日的殴打、羞辱、被当成蛆虫般蔑视践踏的屈辱，混合着刘余伪善笑容背后的冰冷“三千块”、化兴镇初来时的震撼与希望、谢毕疯狂压榨时的狞笑“压不死你！就得死！”、黄鼠狼飞溅的脑浆和碎裂的眼球、老丁最后凝固的眼神中无声的呐喊“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