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2章 无声的审讯

三天来勉强果腹的干粮和暗巷角落里的露宿，耗干了他本就贫瘠的思考能力。

“少废话！”王胖子看他那副“傻愣劲儿”，心头那点疑虑被急需劳力的焦躁压了下去，“缺的就是你这样的棒劳力！看到这车新到的板子没？给我搬到那边角上码好！还是老规矩，管饭管住！工钱…干完再算！”

纪凌点点头，没有任何多余的表示。

干活。

吃饭。

活着。

这就够了。

至于远处偶尔扫过的陌生视线，这些复杂的东西，像山上的云雾，离他这个只知道肚子饿要吃饭的“傻子”很远很远。

他沉默地走向那堆板子，弯下腰，手臂肌肉瞬间绷紧，如同钢索……

他不知道，在工地入口斜对面的一处临街茶馆二楼，赵赣放下手中的望远镜，镜片后的眼神锐利如鹰。

旁边电脑屏幕上，监控里定格的那双死寂冰冷的眼，正与楼下那片汗水和水泥交织的工地上，那个沉默地扛起巨大预制板的瘦削身影，清晰地重叠在一起。

赵赣拿起步话机，声音低沉而稳定，“目标确认。各组注意，目标在工地东南角预制板堆放区。行动！”一声令下，尖锐的警笛骤然撕破工地的喧嚣！

急促的警笛声穿透工地飞扬的尘土，如同死神的喘息。

蓝红光芒在预制板的灰色水泥面上疯狂跳跃，刺得人眼睛生疼。

“不许动！警察！”

厉喝声如同冰冷的铁鞭抽打而来。

纪凌正微微躬身，试图将那最后一块沉重得让他眼前阵阵发黑的预制板卸下肩膀。

警笛声冲入耳膜的一瞬，身体的本能反应远在意识之前炸开！

葫芦！

绝不能失去葫芦！

更不能让任何人发现它！

这个念头如同本能般烧灼过他疲惫不堪的神经末梢。

手指几乎是凭借着在崖底无数次生死边缘锻炼出的微操本能，闪电般探入裤袋深处。

指尖触及到那冰凉的、缩小到指甲盖大小的坚硬实体。

意念在千分之一秒内凝聚、压缩！

连续十几次，“小——！”

无声的命令在心底嘶吼。

几乎是同时，他喉头深处发出一种几乎无法察觉的“咔”的轻响。

那是用力咬合后槽牙造成的摩擦音。

借着弯腰卸货那微小的晃动幅度，他将那只刚刚缩至针尖般细微的物体，以一种带着撕裂般痛楚的决绝，狠狠塞进了自己右下最内侧的、天然存在着一道细微缝隙的后槽牙龈之间！

动作快如电光火石，隐秘如同毒蛇吐信。

“噗通！”

沉重的预制板砸落在泥地上，震起一小片尘土。

纪凌也借着这股力道首起身，剧烈地喘息着，胸腔里如同风箱破漏。

他微微晃了一下，似乎是脱力，又像是被惊吓。

就是这一个瞬间。

赵赣带着警员，己经如同铁桶般围了上来，无数道锐利得如同解剖刀的目光死死钉在他身上。

“双手抱头！蹲下！”冰冷的命令毫无回旋余地。

纪凌慢慢转过身，眼神空洞。

双手依言抱在脑后，缓缓蹲了下去。

右腮帮子下意识地绷紧了微不可察的一丝。

牙龈深处的刺痛和异物感无比清晰，像是一枚嵌进骨血里的钉子。

葫芦紧紧卡在牙齿和血肉的缝隙里，被新鲜的血沫浸润包裹着，成了一种独特而隐秘的锚点。

这丝疼痛混合着浓烈的血腥气，竟奇异地压过了空气中刺鼻的油漆和尘土味，让他混乱到几乎炸裂的神经中枢，有了一丝微不足道的、但真实无比的清醒。

仿佛在滔天的洪流里抓住了最后一块黑色的礁石。

疼痛是他的记号，血是他的密码。

葫芦还在！

它就在那里！

没有被人搜走！

“老实点！”手被猛地反剪到背后，冰冷沉重的金属铐圈“咔嚓”锁死了手腕。

警员粗暴的搜身掠过口袋、衣角。

裤袋被翻了个底朝天，除了几粒干瘪的草籽和几颗砂砾，空空如也。

对方显然没在意他脸上混杂的尘土和刚刚被自己搓洗留下的微红痕迹。

没有人注意到他口腔深处那道微小的裂口和那枚嵌死的“针”。

这个全身泥污、满眼死气的少年杀人犯的口腔，在紧张的现场处置中，并非重点。

他被动地被推搡着，麻木地挪动脚步走向警车。

下巴被强行抬起拍照，闪光灯刺得他瞬间闭眼。

牙龈深处的异物感更清晰地传来。

警车呼啸而去，工地的喧嚣被隔绝在车窗外。

......

笛篓县公安局的审讯室，白炽灯管发出电流过载般的细微嗡鸣，将金属桌面的冷光反射到西壁，空气里漂浮着劣质消毒水和汗渍混合的沉闷味道。

纪凌坐在特制的审讯椅上，手腕的铐圈抵着冰冷的不锈钢扶手。

他低着头，长时间未修剪的头发遮住了眼睛，只露出削瘦的下颌线条，像一尊被抽走了所有生气的石雕。

桌对面，赵赣和年轻警员小张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

监控探头在角落无声旋转，记录着令人窒息的沉默。

赵赣开口，声音刻意放缓，带着一种沉重的耐心，“纪凌，胡同口，8月28日早上六点十分左右，刘余被人用刀砍死。”

“我们在凶器柴刀上、现场提取的血脚印里都验出了你的DNA和指纹。”

“监控也拍得很清楚，就是你。这一点，你自己心里也明白。”

赵赣顿了顿，锐利的目光试图穿透那低垂的刘海，钉在少年那双看不见的眼睛上：“我们现在需要知道的，是你为什么要杀刘余？半个月前，是他收留了你，对吧？为什么？”

他手指点了点桌上几张打印出来的监控截图，画面中纪凌行凶时的动作充满原始的暴烈，“有什么深仇大恨，让你这么对他？他害过你？”

纪凌的指尖微微颤动了一下。

砖窑里刺鼻的煤烟味、鞭子撕裂皮肉的破风声、谢毕的狞笑、黄鼠狼飞溅的脑浆和碎裂的眼球、老丁最后凝固的眼神……

无数狰狞的画面如同烧红的烙铁在他脑海里翻滚。

他几乎能尝到喉咙深处再次涌起的血腥气。

但他只是把头埋得更低了些，仿佛要将自己缩进椅背的阴影里。

“说话！纪凌！”旁边的小张年轻气盛，这死寂般的沉默几乎让他抓狂，拳头在桌面下握紧又松开。

“那是一个人！不是木头桩子！你把他脖子砍成那样！你没听见他叫吗？总有个理由吧？还是说你天生就长了颗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