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寒潭迷局

药王谷的雾霭如被揉皱的素绢，缠绕着寒潭边的嶙峋怪石。苏晚晴的鹿皮靴踩过覆着薄冰的碎石，鞋尖碾碎冰碴的脆响惊飞了潭边栖息的夜鸦。她下意识按住腰间的药王鼎，青铜鼎身传来细微的震颤，仿佛在呼应潭水深处某种古老的存在。

“砚之，你看。”她驻足在半人高的断碑前，指尖拂过碑身苔藓覆盖的刻痕。月光穿透云层的刹那，“剑星阁”三个字突然渗出暗红微光，宛如干涸己久的血迹。顾砚之的星陨剑出鞘三寸，剑脊北斗纹与断碑纹路形成奇异共鸣，潭水竟在瞬间结出蛛网般的冰纹。

“是幻术结界。”顾砚之的声音混着呵出的白气，他屈指弹向冰面，星陨剑的剑气如银蛇般游走，“三年前我师兄就是在这里……”话音戛然而止，他喉结滚动，目光落在潭水中央的漩涡——那里曾漂浮着剑星阁三十八具尸体，每具尸体心口都插着药王谷的金针。

苏晚晴蹲下身，指尖蘸起潭水。圣蛊血在血脉里泛起热意，水面突然浮现出层层叠叠的幻影：披戴星纹斗笠的剑星阁弟子与身着药草纹样襦裙的药王谷弟子相拥坠入寒潭，他们瞳孔泛着诡异的幽蓝，手中兵器却对准彼此咽喉。

“这是……”她猛地起身，后脑撞在顾砚之胸口。少年身上的冷香混着铁锈味，那是星陨剑常年淬炼的气息。顾砚之伸手护住她后颈，剑刃却始终指着潭心：“是‘镜花水月’的变种幻术，当年两派弟子就是被这种幻术操控自相残杀。”

冰面突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苏晚晴脚下的冰层裂开蛛网状的缝隙，她失重坠落的瞬间，腰间突然缠上星陨剑的剑穗。顾砚之单膝跪地，另一只手扣住她手腕，星纹胎记在月光下泛着微光：“抓紧！”

两人坠入寒潭的刹那，潭水竟如墨般翻涌。苏晚晴在水中睁开眼，看见潭底矗立着一座布满藤壶的石门，门楣上“天机”二字被海藻缠绕，却在她触碰到的瞬间发出红光。药王鼎突然脱离腰带，悬浮在石门前，鼎身百药图竟化作游动的金色小鱼，啃食着门上的符咒。

“晚晴，屏住呼吸！”顾砚之的声音透过水波传来，他挥剑斩断缠来的水蔓，剑刃劈在石门上的瞬间，整座水潭掀起冲天巨浪。苏晚晴被水流卷进石门后的空间，落地时撞在一堆腐朽的竹简上，鼻尖萦绕着浓重的铁锈与草药混合的气息。

密室里弥漫着幽绿荧光，百具药人傀儡如兵马俑般整齐排列，每具傀儡胸口都用朱砂刻着“天机”二字。他们的衣饰半是药王谷的粗麻襦裙，半是剑星阁的星纹劲装，小臂上的刺青与胎记交错，分明是两派弟子的特征。

“这是……”顾砚之的剑尖挑起某具傀儡的衣袖，露出内侧早己褪色的剑星阁狼首刺青，“是我三师兄的暗纹。”他声音发颤，剑锋划过傀儡腰间，一枚药王谷的艾草香囊滚落——那是苏晚晴亲手缝制送给同门的礼物。

苏晚晴踉跄着后退，后腰抵在冰凉的石壁上。她的圣蛊血突然沸腾，指尖渗出的金红血液滴在最近的傀儡胸口，朱砂字竟如遇火的薄冰般迅速消融，露出下面用指甲刻的小字：“吾乃药王谷弟子张三，被灌下星幻粉……”

傀儡的头颅突然转动，空洞的眼窝对准她，喉间发出齿轮生锈般的声响：“圣……蛊血……解……”更多血液溅在傀儡群中，此起彼伏的“咯咯”声里，所有傀儡同时抬起手臂，指向密室最深处的青铜棺椁。

顾砚之抢先一步挡在她身前，星陨剑划出半圆光弧。棺椁盖缓缓掀起，露出里面身着阴阳鱼道袍的干尸，尸体掌心攥着一卷羊皮纸，纸角绣着天机阁的北斗纹样。苏晚晴认出那是父亲生前所穿的道袍，心口处的剑伤与记忆中吻合。

“爹……”她的眼泪砸在羊皮纸上，却见干尸突然睁开眼睛，眼白里爬满红色蛊虫。顾砚之猛地拽住她向后跃去，星陨剑擦着她发梢劈断袭来的尸手——那手背上竟有与她母亲相同的圣蛊纹身。

“小心！这些是‘天机蛊’的宿主！”顾砚之踢翻身后的傀儡，剑刃却在触及干尸时被弹开。苏晚晴这才发现，所有傀儡的关节处都嵌着星辰山脉的玄铁，而中央干尸的骨骼里，竟密密麻麻插着刻满咒文的银针。

羊皮纸突然无风自动，展开的刹那，密室西壁浮现出全息般的画面：天机阁阁主戴着青铜面具，站在星辰山脉的星象仪前，手中玉瓶倾倒出粉色粉末，混入药王谷的灵泉。画面跳转，剑星阁弟子饮下泉水后瞳孔泛蓝，提着剑冲进药王谷的药田，而药王谷弟子服用的“护心丹”里，同样掺着相同的粉末。

“原来……两派的仇恨是被刻意制造的。”苏晚晴捂住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顾砚之的星陨剑险些脱手，他看见画面里自己的父亲被阁主蛊惑，亲手将“星幻粉”混入剑星阁的醒神茶。而苏晚晴的母亲，正是为了阻止这场阴谋，才被阁主设计坠入星辰山脉的深渊。

中央干尸突然发出尖啸，所有傀儡同时行动。苏晚晴被傀儡群逼到墙角，药王鼎在混乱中滚到顾砚之脚边。她看见少年瞳孔里倒映着自己染血的脸，突然想起母亲虚影说的“星药同源”——顾砚之腕间的星纹胎记，与她掌心的蛊纹，此刻竟在发光。

“砚之！把剑给我！”她扯开腰间的圣蛊囊，鲜血滴在星陨剑的北斗纹上。奇迹般地，剑刃竟泛起金红光芒，与药王鼎的微光遥相呼应。顾砚之立刻会意，握住她的手将剑刺入最近的傀儡心口，圣蛊血与星纹之力同时爆发，傀儡体内的玄铁应声碎裂。

“用‘药心诀’！”顾砚之大喊着踢飞扑来的干尸，“像在天机阁总坛那样！”苏晚晴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母亲教她辨认草药的场景。当她再睁眼时，眼中己泛起金红微光，指尖拂过傀儡眉心的瞬间，那些被封印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出——

“我是剑星阁的李明，那天我看见大师兄对着空气挥剑……”

“我是药王谷的林小婉，我明明在熬药，醒来却拿着匕首……”

“阁主说两派弟子是宿敌，让我们用精血养蛊……”

随着最后一具傀儡倒下，中央干尸发出不甘的嘶吼，化作黑蝶消散。苏晚晴瘫坐在地，看见顾砚之正在破译羊皮纸上的密文，他的指尖停在最后一行：“星辰药引现世之日，便是两派血脉断绝之时。”

“晚晴，你看这个。”顾砚之举起从干尸指缝里找到的玉佩，那是半块双鱼玉佩，与苏晚晴颈间的半块严丝合缝。当两块玉佩相触的瞬间，密室地面突然裂开，露出通往更深层的阶梯，阶梯尽头，隐约可见散发着荧光的星辰药田。

潭水不知何时己经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潮湿的泥土气息。苏晚晴扶着顾砚之站起来，两人的掌心都沾满黑血与蛊虫残骸。药王鼎重新回到她手中，鼎身百药图竟多了一种从未见过的草药——那草药的形态，竟与顾砚之剑上的北斗纹一模一样。

“下去吗？”顾砚之的声音里带着疲惫，却又透着决然。他指向阶梯深处，那里传来若有若无的心跳声，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沉睡。苏晚晴摸了摸颈间的玉佩，想起母亲临终前的遗言：“当双鱼玉佩合一，星辰与药草将指引真正的天机。”

她深吸一口气，将半块玉佩按进阶梯石壁。刹那间，整座密室亮如白昼，石壁上浮现出古老的星图，每颗星子都对应着药王谷的药田方位。顾砚之的星陨剑自动出鞘，悬浮在星图前，剑刃上的北斗纹与星图完全重合。

“星药合璧……”苏晚晴喃喃自语，突然想起父亲藏在药王鼎里的手书，“当星辰与药草的力量共鸣，所有被掩盖的真相都将苏醒。”话音未落，阶梯尽头传来惊天动地的轰鸣，某种古老的存在似乎察觉到了他们的到来。

顾砚之突然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无论下面是什么，我们一起面对。”苏晚晴抬头看他，发现少年耳尖泛红，却又努力装出镇定的模样。她忍不住轻笑，握紧他的手，药王鼎与星陨剑同时发出清越的鸣响。

当他们踏上第一级阶梯时，身后的密室突然坍塌。顾砚之迅速将苏晚晴护在怀里，碎石纷飞中，她看见傀儡们的尸体正在化作光点，那些光点汇聚成两派弟子的虚影，朝着他们点头致意，随后消散在晨光中。

阶梯越往下越狭窄，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药香与星芒气息。终于，他们来到一个巨大的洞穴，洞穴中央是一座巨大的星象仪，仪心处沉睡着一只巨虫——那正是苏晚晴在幻境中见过的千瞳蛊，它的每只眼睛都闭合着，身体周围缠绕着两派弟子的本命玉简。

“那是……‘天机蛊’的母虫。”顾砚之握紧星陨剑，“只要毁掉它，就能解开所有傀儡的控制。”苏晚晴点头，取出药王鼎中的忘忧草，却发现草叶己经变成了星芒状：“这是……星芒草？”

她突然想起傀儡临死前提到的密道宝物，连忙翻开药王经，果然在最后一页看到了星芒草的记载：“以圣蛊血与星官血脉为引，可炼制破妄散，破除一切幻术与蛊毒。”顾砚之闻言，立刻割破自己的掌心，与她的血液混合在药王鼎中。

金色的粉末在鼎中成型的瞬间，千瞳蛊突然睁开所有眼睛，每只瞳孔里都映出他们最恐惧的画面：苏晚晴看见顾砚之倒在血泊中，而顾砚之则看见自己的剑刺穿了苏晚晴的心脏。但两人同时咬破舌尖，将破妄散撒向空中。

“星药同源，以爱破妄！”苏晚晴大喊着，药王鼎与星陨剑同时刺入星象仪。剧烈的震动中，千瞳蛊发出刺耳的尖啸，本命玉简纷纷碎裂，化作光点融入他们的体内。苏晚晴感觉有什么东西从眉心飞出，那是多年来压在她心头的仇恨与阴霾。

当尘埃落定，星象仪中央露出一个传送阵。顾砚之捡起地上的双鱼玉佩，玉佩己经完全合一，化作一枚星芒状的钥匙。苏晚晴望向传送阵深处，隐约看见一片璀璨的药田，每株药草都闪烁着星辰般的光芒。

“那应该就是星辰药田了。”顾砚之轻声说，“传说中能让人起死回生的地方。”苏晚晴点头，她知道，那里不仅有拯救苍生的灵药，还有关于他们身世的最终秘密。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踏上传送阵。光芒闪过的刹那，寒潭水面重新恢复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但潭底密室的废墟中，一块刻着“星药合璧，天机重明”的石碑正在缓缓升起，预示着一个新的时代即将来临。